150 情定今生

数马一车，一路暴土扬长，如此奔波数个时辰，待得天际露出微白，独矗山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小遥擦了额间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此时已是这般燥热，再奔波百里也不知两位主子是否撑得住。
本来，他们所担心的只有落儿郡主，孰料昨晚赶路时四皇子忽然从马上滚落，竟然发起病来，只得立刻安置入车厢中，反而要落儿郡主照料。
小遥侧眼看了一眼车厢。许是老天得知她心中所忧心，一阵晨风吹过，正扬起窗帘一角，小遥恰巧窥得内里情状，嘴角不禁抬了起来。
越致霄努力按压住胸口，时间宝贵，半刻也耽误不得，他强撑坐进车厢中，扯了一抹笑出来道：“终于，还能……这么近地看到你。”
端落儿潸然泪下。不过月余，却似经年未见，可她从来不敢去想。若是想念，那余生不知当如几生几世般煎熬了。
更令她心痛如绞的是，他摔得一身尘土，脸色煞白，额间和脸侧都是汗水，想必是痛苦所致。
端落儿帮他掸着身上的尘土。
越致霄见她认真的样子，想伸出手去，无奈疼痛难忍，只得道：“你别忙了了，我的手挪不开，你来……抱我可好？”
端落儿一愣，脸不由一红。
越致霄低头瞧她，矫作不知，道：“难不成，你嫌我衣服脏了？”
端落儿忍不住笑了出来，扑上去抱了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手按压胸口的力道，顾不得眼泪抹了他一手。
越致霄只觉胸腔顿时充盈起暖意，竟连那病痛也渐渐不觉了，他腾出手来，抚了她的长发，托了她的脸庞，仔细端详道：“落儿，我真的没敢奢望，还能有这一天。”
端落儿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点头。
越致霄笑着帮她擦去泪水，端落儿则抬袖为他将汗水抹净，两人又相拥而坐片刻，端落儿片刻过后情绪才终于稍稍平稳些许。越致霄发病之事一直瞒着端落儿，她道：“你还难受吗？这是怎么了？”
越致霄摇摇头道：“无碍，应该没事了。”
“现下这般情状，也只能等到回了越国……，”端落儿道，“对了，听说居失国主竟将皇上派来传旨的官员秘密处置了，而那旨意是速召你回京面圣。眼看大婚将近，不是天大的事情，皇上断不会突然召你回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致霄一愣，立刻就想到定是汲箤告诉了端落儿，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许久没有接到过祈京的信件了，知道的并不真切。只是从边境打听到了些许消息。正如你发现那牢中人时所料，太子因卷入当年赵王之乱中而遭人弹劾……”
“太子竟然……，”端落儿惊讶不已，“可我觉得太子并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越致霄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必定是有人布下陷阱，太子大约是被我拖累了。”
端落儿道：“怎么会与你有关？”
越致霄道：“你还记得流落合新村时收留我们的村医吗？那人曾是赵氏旧部，是我将他放走的。只怕是上次我们经过合新村，他被有心之人发现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父皇急召我回去也印证了这一点。”
端落儿道：“即便如此，凭这个就断定赵王之乱与你和太子有关，未免太武断了。”
越致霄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对方酝酿许久，又与居失有所勾结，必定会想方设法将崔放失踪之事引到我们身上，两件事一叠加就足以引起父皇的疑心了。”
端落儿脸色发白。
许是因为方才发病所致，越致霄看上去颇为憔悴，她本以为只要逃离了居失就万事大吉了，孰料他竟将面对更加凶险的境地。
越致霄看着端落儿担忧的神情，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声道：“我什么都不害怕，只是担心护不住你。落儿，答应我，一到越国国境，你立刻跟小遥走。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
“不，不行！”端落儿拼命摇头道，“那个崔放是使团带走的，而汲霍又秘密处置来传旨之人，意在让人以为你滞留不归……，他们肯定是想让皇上以为你与居失有所勾结！”她紧盯着越致霄，“你肯定都明白，你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所以才让我一到国境就跟小遥离开！”
越致霄不由震惊，他没想到端落儿片刻之间竟事情想得这样清楚，他想了想道：“千算万算，总归没算到你能认出崔放，我们还有机会。”
端落儿拉紧了他的衣角。
越致霄只觉得心中一恸：“落儿，你我相聚不易。可太子是受我拖累才会陷入这般境地。我回去的确是凶多吉少，但不回去便一丝可能也没有了。”
“我不是不让你回去。”端落儿摇头，“我不会跟小遥走的。”
越致霄愣住了：“你……”
端落儿骤然起身，道：“你若是怕拖累了我，那此刻我便也不再拖累你，我立刻就下车，不再受你四皇子的半点恩惠！”
越致霄一把拉住她，道：“落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那我的意思你可知道？”端落儿道：“自从跟你分开，每一天我都过得无知无觉，唯有想到你在驿馆，猜想你在做什么，我才意识到自己还会呼吸、还会心跳，可我又不敢去想，不敢去念……，那种煎熬的滋味，你若晓得，就不该再把我支走……”
他晓得，他当然晓得，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越致霄情难自禁，将紧紧端落儿拥入怀中。
端落儿抽泣着也不肯停下来：“你愿看我行尸走肉般活着，我却宁愿与你相伴哪怕只剩半刻……”
“好，好。”越致霄从未见过端落儿如此激动，轻柔地抚着她的背道，“我答应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端落儿喜极而泣，越致霄心中也是无比欢喜，看着她的样子更是感到又是甜蜜又是心疼，抬袖为她轻轻拭泪。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白如丝的绒毛，她能感受到他呼进呼出的气息的温度。
端落儿无端端地紧张起来，心跳加速，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地发热，尤其是脸上，烧的厉害。
“这……有点热……”
她话音未落，却已被柔软的两片唇堵了嘴。
微风徐来，掀起帘角，小遥在窗外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