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上生明月

历老板后来怎么样了，我不太在意。所有人最后都是死，他也不会例外。但他是不是相信了我的说法，没有去采人血，我就不清楚了。其实我也没有骗他，任何一样食物，如果你吃了让你不舒服身体排斥，对你来说那就是毒，如果没事你身体接纳就没有毒。每个人的血里都有不同的成分，以他的病因，除非遇到恰好能解的人，否则对他来说都是毒--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离开尽味斋后，我就沿着水道前行，想去大海看看。那里广阔，也许有我在找的东西。就这样，我来到了第一处有和我一样能看到别人身上发光的人所在渔村。
还没进这个渔村，就听说此处有两大奇事。一有海底宝藏，二有人能看到别人发光。
听闻后者，我居然有些激动。一路漂游这么久，首次知道有人和我一样。但当我问询此人下落时，问者无不面露僵硬或厌憎摇头，甚至反问我为什么要找寻这种人。于是我急忙入村，想有更多人可以打听。
进去后发现，这是个有着异常漂亮白细沙滩的渔村，海风湿暖，不似大多渔村味道那么厚重。村屋也都简洁净白，井然有序，和村人一样，显得温柔大方，乐于迎人。村人光气和外界也无有不同，都是寻常人家。
可一连问了数个，却和村外集市上人反应一样，要么闭口不语，要么摆手走开。直至遇到一位正在外面晒衣服的女人。当我又问起此人时，她居然一震，看向我，许久，才说：“告诉你可以，但有一个条件。”我立刻问是何条件，她说：“等我说完你就知道了。”然后引我去院子里坐了下来，讲了此人的故事。
鱼希生和苍回从小就情同手足。一起识字，一起上学，一起长大，一起出海打鱼。两人自幼便听闻全渔村无人不晓的“海中月”传说：渔村旁边的海每隔很多年就会有巨大的月亮从底下升起来，整个海面都将光照十方，好像一个看不见边的皎银圆盘平躺在了海上，壮丽惊人。至于究竟隔多久会出现，没有人清楚，只知很多年前有祖辈村人曾看到过数次，口口相传下来。可是这传说延续了很久，现在几代村人却一次也没有亲见。而传说往往会越传越走样，所以后面又添出一些细节，比如它出现过的地方就会有宝藏。大多都是以讹传讹，因此如今这个海月亮的传说越来越淡，村人都没人真相信，就当哄逗童子随意说说。
可苍回却十分信。七八岁和希生一起海边捡贝壳玩时，苍回就跟希生说，这辈子一定要看一次这个海底月，碰碰它的宝藏。希生就对他笑，说这就是个大人哄我们的事，当不得真。苍回就说，没有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传说，里面肯定有真的部分，只是这许多年不知何故，海底月再没出来，但是他坚信以后一定会出现。然后苍回逼着希生答应他一定陪他找到宝藏，希生笑着点点头。
二人成年后便如大家预料的那般成了出海的搭档。希生水性好，苍回有力气，两人配合在全渔村都首屈一指，日子过的很是红火。很快二人又各自娶妻，四人其实打小都相互认识，因此婚后也常走动，两家一直亲密无间，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那日傍晚，苍回还和往常一样，吃过饭便拉着希生出海。但这个时辰出船自然不是为了捕鱼，而是为了搜寻海中月。因苍回隔三差五就会如此，两家都心照不宣，于是希生也就开心跟着出了门，反正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在船上多呆几个时辰，吹吹海风看看鸟鸥也挺欣乐。唯一令希生有些担忧就是出夜海。苍生说海底月亮是晚上才升起，所以必须黑暗后出巡。好在二人已在这片海域很多年，除了附近那片迷宫般的群岛未曾探过，但凡渔船能踏足之处希生自拊无大碍，这一夜应同之前许多夜一样，至多到第二日清晨便会返家。
不料，隔天早上，两位妻子皆不安的发现丈夫竟还没有回家。一直到了中午，甚而晚上，也就是又过了整一天，二人居然还没有出现在家门口。二妻急忙去惊动村人，希望第三日若二人还没有现身，便出海找寻他两。翌日，希生和苍回果真仍未归返，村人便集体出海去搜。但呼喊了一整天，也毫无踪影。到得夜间，村人便纷纷回家，二妻也不敢自己下海，只得岸边苦等，却毫无消息。第四个早上，二妻又央求村人扩大寻找范围，村人都说除了群岛没去，其他已找遍。而那片海域出名的诡密难测，村人皆有去无回，故大伙儿不愿意进入搜寻。何况，村人跟二妻说，如果希生和苍回真进了那里，也只怕凶多吉少，再没寻找意义。
于是大家仍只就近海搜寻了一日，但还是不见希生与苍回踪影。到第五天，不少村人已放弃找寻。第六日，即使二妻苦苦哀求，出海找他两的也寥寥。如此到得第七天头上，已无人再为苍回和希生出海，都说一旦海上失踪这么久，怕是没了希望。只唯二妻还日夜在岸边相伴守候。
而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月。正当两女人都已双泪欲干打算给他两办后事，这日清晨，海上向岸边飘回了一艘渔船，居然正是希生和苍回的船。二妻惊喜过望，几欲昏厥，待清醒过来，发现从船上下来站在她们眼前的只有一个男人，是希生。希生的妻子自是喜不自制，苍回的妻子则疯一般的上船跑转，不停大声问苍回在哪里，希生却默然不语。
消息很快便在村里传开，大家纷纷前来看望希生。希生除了一反常态的锁眉沉默，身体精神似乎并无大恙，寻常话语也能沟通。但众人只要问起苍回的下落，希生便一字也不肯吐说，至多摇头。大家便渐渐议论起来，对希生起了疑心。不说别的，单论两人在海上独自待了近三十天是靠什么吃喝度过，就令人疑虑重重。而苍回是死是活，希生居然不肯言说，更为蹊跷。
这期间苍回妻自是天天跑去希生家，不断催逼希生。希生起初就沉默，直至苍回妻大声叱问苍回是不是已死，希生仍是沉默，实在逃不过，便说，你可当他已死。苍回妻听此言更怒，说你们二人一条船出去，苍回究竟怎么样了你怎么可能不知。希生便又复沉默。苍回妻不住大哭，希生起身欲走开，让自己妻出来安抚。突然苍回妻又爆发，问希生是不是杀了苍回。希生原地怔了一下，双拳紧握，也似要爆发，却最终忍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仍进了里屋。
自此之后，村人便都知道苍回妻认为苍回是被希生害死了。而希生一直也未有任何解释。村里长辈为此也曾找过希生，甚至威胁告官，但希生仍摒嘴不说苍回下落。苍回又不见尸骨，海上事故也并非稀罕，村人一时倒没有实在把柄拿希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