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渎神

“你实在大胆！”
他们甫一落地，玄清大道君便少见地厉声呵斥道，“何时变得如此口无遮拦，身为倾城山神，却对上神妄加议论，在这十三重天内，是什么话都能信口胡言的吗？更何况……更何况，你也不好好想一想那是在什么地方？！你这条命是不要了么？还是你想被名正言顺地除去神格？！”
倾城山神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腿脚一软，立马跪倒在地上。
“下、下、下、下神有罪！！！”
他很清楚为什么一向从容淡定的玄清大道真君此刻会如此动怒，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竟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要按往常，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那样渎神的话他也是连想都不敢想啊，可今日为何这般口不择言，接二连三地说出些言不由衷的话，就好像这张嘴外加这个脑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见山神吓得不轻，大道君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发作过后，当玄清大道君从失控中冷静下来，便发觉了事有蹊跷。
这任倾城山神是他亲手点拨提拔的，所以对他的性情是再了解不过的，以他的心性，莫说生来就比常人更加胆小怕事一些，就算是他真的胆大泼天而盖过常人，也绝不会对宇宙大神湮灭之事妄加议论，更别说是将这矛头直指观影大师了……
神力高低暂且不说，年轻山神谨小慎微敬终慎始的行事作风是深得玄清大道真君认可的，这也正是大道君选用他为新一任倾城山神的重要原因。
山神河神土地这类神仙与其他神仙不同，他们的一举一动或多或少都将对他们所主山水的命数产生影响，所以山神土地的择选标准比之其他神官要更加严格。
寻常山神尚且如此，倾城山神这一职务就更加特殊。
由于倾城山及其周围的九连山领域本身的神圣性使然，本就决定了掌管这里一切的山神不单单是一个普通的神官那样简单。
掌管倾城山的神官，其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因而也备受限制，所以并不像其他神仙那样逍遥自在。
他们的首要职责决定了他们不能标新立异特立独行，反而是要他们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他们需要善于捕捉异动、排除异端，守住灵脉以保证倾城山一直处于平稳状态。为此，在挑选继任者时，所有上位大神必然多方考量，神力出众反倒不是他们考虑的第一要素。
倾城山山神，争强好胜者无法胜任，任性妄为者难以驾驭，思维跳脱者难于掌控，性情散漫者也不在考虑，除了神力要足以守护神山之外，更重要的是山神的性情、智慧、感应力和处事方式。
譬如上一任山神，便是心细如发，考虑周密，极其小心谨慎之人，在任七万五千年，从未有毫厘错失。
现任山神虽胆小怕事，却亦是经过了三清的层层筛选并经由云山君首肯才最终敲定的人选，因此他也觉得年轻山神虽新就任，未有任何应对神族大神的经验，但也不至于做出此等越举言行才对，如此想来，他方才的言行举止就更显古怪了。
玄清大道真君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在玉竹峰上受到观影大师精神诱导之事，便也很自然地想到倾城山神会不会也是受到了观影大师的某种影响？
然而矛盾之处在于，倾城山神方才的说法显然是对观影完全不利的，观影大师虽性情古怪，可纵使他行事再怎么乖张，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故意让人将矛头指向自己。
再有，彼时他们已经离开玉竹峰地界有一段距离了，玄清大道君不觉得观影大师能有那样强大的法力，还能对神官的心智进行超远距离的控制。
而且，山神刚才的渎神言论已经不只是简单的“影响”了，甚至可以称之为恶毒的“蛊惑”——若是刚才没有自己及时制止，说不定山神已经犯下大错，此等亵渎神灵的话，若只是被神族知晓反倒还好，但要是传入其他神官耳中，必定免不了一番责难，甚至是弹劾，更有可能将其告发到雷神处，那时便免不了遭受严厉的神罚。
若真是那样，莫说他丢了神职，更严重的结果，可能还得经受五雷之刑，甚至将他剥除神格洗去神髓打回下界重新修行，那时便再无这位倾城山神。
此事不论是针对观影大师，还是针对新任山神，如此明目张胆、用心险恶，玄清大道君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神界之人所为。
难道……大道君心下一凛，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祥的预感了。
看着此时仍旧因为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而战战兢兢的年轻山神，玄清大道君不禁想起了神秘失踪的上一任山神——说不定这种蛊惑不仅仅停留在精神层面上，或许它甚至能够控制神官付诸某些行动！
玄清大道君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忧心，那老树神至今音讯全无生死未卜，现在想来，若方才年轻山神受到的蛊惑就是针对倾城山神的话，那么上一任山神也很可能经历了与此类似的精神蛊惑而做出某种行为才致使他从十三重天内悄无声息地就消失无踪而不留一点痕迹……
老树神消失之事还未查清就有新的状况频发，如果都是同一方势力所为，那么他们这动作也太过频繁了些……
玄清大道君本以为观影大师放出蛇妖已是大不祥，却没想背后似乎还有更大的隐患！
要弄清此事并锁定始作俑者，光凭他自己一人之力恐怕还是吃力，实在不得不先回一趟昆仑，与中土大神会面向他报告白蛇之事也只能推后了。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玄清大道君觉得事不宜迟，应该尽快回去昆仑山找到天清道人助他一臂之力，只是有几件事他需先同倾城山神交代清楚。
“你且不要慌张，错不在你，这次……”玄清大道君竟然像是在安抚他，他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将话讲开，“我们恐怕遇到了不只一个对手。”
倾城山神听到这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却又立马紧张了起来，不等他问，玄清大道君就继续说道：
“为此，本君需去往昆仑求证一事，在我确认之前你就在此好好守着倾城山，切忌离开九连山范围，就算发现任何异动也别擅自轻举妄动，一切待本君从昆仑山回来再说。”
“照先前的情形来看，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试图从外部冲破倾城山的禁制，而倾城山神官就是他们的其中一个突破口，所以你才会受到精神蛊惑，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堂而皇之，这股势力恐怕不容小觑。在没有弄清楚敌人所由何来之前，出山或许对你会相当不利，所以你就在这守着神山，神山也会反过来将你护住，切记不能再有刚才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再有，观影大师点化白蛇之事你也莫要过分深究，只管尽力把白蛇留在山中。不过既然已经确定是观影大师放白蛇出山的，我想那结界是一定拦不住它的了，你需另想办法，不让异类逃脱为祸世间，这是你作为倾城山主官的职责所在，明白了吗？”
“下神谨遵师命！”
倾城山神话音刚落，老神仙已经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苦恼的倾城山神独自一人。
倾城山神觉得这一次很有可能要发生的危机，一定是对自己的一次巨大考验，如果自己经受不住，恐怕有损山神之名，也辜负了师祖对自己的信赖。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白蛇困在山中，不论那害自己差点渎神的势力是否与白蛇之事有关，他以倾城山神之名，至少要保证倾城山内部没有异动。
倾城山有倾城山的规矩，他太了解那些规矩了，所以一切就照规矩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