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小城小吃（二）

中学生的大课间，专门跑去餐馆吃饭的次数还是很少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学校门口的小摊才是大家的心仪之选。
要说学校门口的小摊，这个行业甚至要追溯到宋云祥他们上小学的时候了。宋云祥只记得，就在他上一年级的时候，学校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叫“海南粽子”的小摊，一辆三轮车上放着个大泡沫箱，箱子上摆着几个竹筒，而旁边放着一个撒满白糖的铁盘。
若是你让老板做一个粽子，他就会拿出一个竹筒，用一个细长的竹条把竹筒推开一半，再用一根一次性筷子穿过里面的圆柱模样的糯米柱子，把这个糯米柱子放在铁盘上滚一滚，好让糯米和白糖充分贴合。这样，一个香甜可口的“海南粽子”就完成了。
在21世纪前十年的时候，一个海南粽子只要一块五毛钱。后来，随着物价逐渐升高，海南粽子也顶不住，从一块五涨到了两块、两块五，甚至三块。
但是对于小学生来说，其实任何东西只要超过了五角钱，都是一样的买不起，这种程度的涨价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普通人知道私人飞机涨价了一样，还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自己买不起，自然就要缠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给自己买一个饱饱口福。每天放学，若是谁能说动自己的家长给自己买一个天价的海南粽子，那他必定是有一种得意与骄傲的心情在其中的：其他小孩儿路过摊位时只能默默地留下口水，而他就能享受到这种来之不易的奢侈品。
似乎是大家在这种小摊身上看到了商机，不久后，学校门口的小摊是越来越多。一开始是鼎香坊，后来是牛掌柜，再后来就是百花齐放，各种各样的小摊与雨后春笋般在各个学校的附近做大做强。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手里的零花钱也逐渐丰盈起来。到了五、六年级，那些一块两块的肉串、糕点也完全能够消费得起了。就比如一块一串的炸鹌鹑蛋，老板用一种定制的小锅把鹌鹑蛋一个一个地打到小槽里，然后淋油煎炸，等到两面都煎至金黄时，用一串长竹签扎起来五个鹌鹑蛋，刷上自制的甜面酱，那种鹌鹑蛋香搭配甜面酱香的味道，勾引了无数小学生甚至是家长老师不厌其烦地买了一串又一串。
还有一种小零食，是新城市的一位大叔独家发明的，叫做“热奶煲”，大致是把糯米整成米饭备用，自己再打发一些便宜的、里面混着冰渣的奶油。这样制作热奶煲的原料就准备好了。
等到出摊的时候，大叔会买一大包蛋筒。有谁来买就拿出来一个，先舀一大勺米饭盖在蛋筒上，再往米饭上糊厚厚的一层奶油，一个热乎的热奶煲就做好了。
其实整个热奶煲的味道就只有最顶上的廉价奶油的香精甜味，但是搭配上糯米的饭香与蛋筒干脆的口感，整个热奶煲尝起来就鲜美无比。10年前的时候，一个小的热奶煲只要5角钱，大的才要1块。不过随着物价逐渐上涨，大叔也顶不住时代的变迁。等到阿龙上高中的时候，再在新城门口看到热奶煲的摊位，一个热奶煲已经要价3块钱了。而且，原本意气风发的形象也被斑白的鬓发所侵蚀，岁月的痕迹在大叔和他的电动车上留下的印记太过明显了。
看着这位大叔，宋云祥每次都不禁感慨万千。现在的小吃，在经历了一段“地摊狂潮”后，如今还是有回归门店化发展的趋势。2016年后还活跃在新城门前的小摊，几乎都是5年前就已经开始出现在新城市的大街小巷了。就像这位卖热奶煲的大叔，从零几年出道以来，当年吃过他热奶煲的高中生孩子都上小学了。可是整个小摊界，也一直只有大叔这一家廉价甜品在坚守。这十几年，也从没有人拿出一个什么“冷奶煲”的创意和大叔争奇斗艳。
现在经济发展了，家长越来越重视孩子的营养与健康，动不动就去门店里买十几块钱一杯的奶茶、十几块钱一个的煎饼果子。这些高价食物都打着优质的品牌，珍珠必须是手作的、猪肉必须是里脊的、奶油必须是动物的。那些用香精做的，三块钱一个的、甚至五角钱一个的热奶煲还是受到了冷遇。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像宋云祥他们一样，攥着手里的五角钱，排着队去买炸鹌鹑蛋的的场景可能永远都不会经历了。
与其说这位大叔是廉价小吃的一位顶梁柱，倒不如说他代表的是那个商品经济发展与生活水平底下相碰撞的年代，那个人潮里充斥着贫穷，但大家仍然希望用甜味素与香精苦中作乐的年代。
当然，还是有一大批小摊逃过了时代的大潮，始终坚挺地伫立于各大商场、校园附近，那就是以煎饼果子、肉夹馍为首的快餐小食。包括新城市最早的那一批鼎香坊与牛掌柜，也一直守在幸存者名单中。光是在新城门口，就百花齐放般游曳着四五家煎饼果子摊。其实这些摊位的煎饼果子都大同小异，如果不是刻意追求口味上的区别，一般来说出来吃饭的学生去哪一家都无所谓。
而这几家煎饼果子摊也十分默契，均匀地分布在街道两侧，这样买煎饼果子的学生多了，就能够依次有序到每个摊位上购买，大家有钱一起赚，雨露均沾岂不美哉？
只不过后来，有几个摊位的老板图省事，在学生下课前就提前做了十几个煎饼提前候着，等学生来了直接卖给他们。但是这样做的煎饼经过长时间的放置，口感早已大打折扣，对味道稍微讲究一点的人自然不会乐意。因此最后，煎饼果子摊也发展出了两大门派，一派讲究出餐速度，随到随卖，不用费时间等煎饼摊好，这种煎饼自然受到了那些赶时间的学生的欢迎。而另一派则向精致的极端发展，不仅刷起了芝麻酱，甚至还撒起了韩式泡菜。原本三两分钟出锅的煎饼果子，硬是要等上个五分钟才能吃到。
只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需求就有市场，谁不想投其所好，多赚几个子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