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年少的他（三）

马上就到父亲节了，阿龙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以前都是给爸爸送礼物，今年不如给爸爸的爸爸送一个礼物，让他老人家也过一次洋节。因此，寒假在家做了几顿饭的阿龙决定在父亲节那天给爷爷做一顿好吃的。
阿龙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爸爸和妈妈，两个人都举双手赞成，尤其是妈妈。妈妈告诉阿龙说，爸爸每天在外面操劳，可能顾不上照料爷爷，如果阿龙给爷爷送一份礼物，也算是替爸爸尽了份孝心。而爸爸对阿龙能想到爷爷的细心大加赞扬。
阿龙倒觉得没什么，父亲节毕竟是个西方节日，爷爷平时也不怎么上心，阿龙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给爷爷一个小惊喜而已。
给爷爷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听起来倒是件小事，但要把这顿饭做得让人满意，里面就大有门道了。
在阿龙的老家璞阳清丰，做菜喜欢大油大盐，酱油、十三香也是可劲地放，口味非常地重；但是阿龙的妈妈喜欢寡口，做饭时连盐都尽量不加，更勿论那些五花八门的调味料了。
每次过年，阿龙的爸爸郑叔叔都会亲自下厨掌勺，两道全家欢迎的红烧带鱼、可乐鸡翅信手拈来，还有一手清丰特产的大凉菜，更是能博得满堂彩。
其实阿龙一直不好意思说，好吃倒是好吃，但爸爸做得实在是太齁了，可乐鸡翅里的酱油像是不要钱一样往里放。对比着妈妈只用半瓶可乐的清淡做法，阿龙感觉，还是平平淡淡才是真。
阿龙即使做了几天的饭，有了点经验，但毕竟是只是研究了两三个人的胃口，想要让爷爷吃得开心，阿龙就得学着把调味料的用量增大一点，来适应爷爷的喜好。
阿龙向妈妈讨教，妈妈表示，这事儿一点难度都没有。
“没问题，就还是按照平时做就行，最后加盐的时候，原来的大半勺，你给稍微加一加，变成一平勺不就行了？”
阿龙十分无语，对于妈妈这种已经有30多年做饭经验的人来说，调整一下自己调料的用量和炒菜的火候自然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阿龙这种新手，改变自己这么长时间恪守的做菜习惯谈何容易？
不过没办法，为了能给爷爷做出一顿像样的饭菜，阿龙只能委屈一下妈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地加盐加咸，尽量能够和过渡到爷爷家的风格。
可笑的是，每次做饭阿龙的盐都越加越多，但每次妈妈吃了都一点感觉也没有。按理说，一次改变这么多，好淡口儿的妈妈应该会受不了的。可妈妈偏偏吃着没什么问题，一直没觉得阿龙做饭时多加盐了。这下可坏了，没有参照物，阿龙也不知道自己转型地到底成不成功，到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这天正好是周日，每个星期的周末爷爷都不让叔叔、姑姑两家来吃午饭，好让自己清闲清闲。
本以为今天是父亲节，家人都会齐聚一堂给爷爷过一个节日。不过想到爷爷的要求，再想到家里没有过洋节的习惯，可能今天只有阿龙会去看望爷爷了。
到了爷爷家，果然只看见了爷爷一个人。见了阿龙，爷爷一如既往地十分热情，乐呵呵地把阿龙迎进了门。但阿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的爷爷感觉像是提不起精神一样，显得有些压抑。
爷爷看见阿龙手里提的肉，反倒不解了起来——平日里阿龙可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生食。阿龙把食材往案板上一扔，大手一挥，说：“今天让我给你做顿饭，你就在客厅休息就行！”
爷爷的眼中划过了一丝诧异，愣了一下，但还是成全了阿龙：“行行，你做就你做，我看看你能弄成什么样。”
系上了围裙，摆好了锅碗瓢盆，阿龙才尴尬的发现，自己连盐罐子都不知道在哪，原本准备先炒一个青椒肉丝，阿龙翻箱倒柜也愣是没有找到郫县豆瓣酱。不得已，阿龙还是不好意思地找到了爷爷。
爷爷领着阿龙来到厨房，把几样重要的调味品一一给阿龙拿了出来：“你看好了，这个是在这个位置，这个是在这里……”最后还有些玩味地说了一句：“哎呀，早知道你就让我来做，你说你没事弄这一出儿干啥。”
阿龙这才想起刚才忘记给爷爷说今天是父亲节，赶紧解释说爸爸今天有事来不了，这是自己专门准备的父亲节礼物。
听罢，爷爷沉默了一下，说：“做吧做吧。”就背着手离开了。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摆放的材料的厨具，阿龙突然又打起了退堂鼓——倒不是说他不想做这顿饭，而是对自己的水平再次产生了怀疑。他只怕自己做不好，毁了这次不多有的机会。
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掏出了手机，翻出了青椒肉丝的菜谱，比葫芦画瓢般操作了起来。
只是，最终这顿饭还是不尽人意。炒土豆丝倒是味道尚可，但是做青椒肉丝的时候，阿龙放豆瓣酱没有把握，一下子倒进去了两大勺，结果炒出来比爸爸的可乐鸡翅还要齁，夹起来的菜甚至要过一过水才能吃。
偌大的一个客厅也只有阿龙与爷爷两个人了。爷爷没有说话，从柜子里拿出了油炸花生米与白酒，又从厨房选了两个白酒盅，给两个人都满上了酒。
爷爷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像吃面条似的“扑溜扑溜”吸进嘴里。那一瞬间，阿龙恍惚觉得自己做得还是有那么一点水平。
爷爷皱了皱眉，边摇头边说：“这个土豆丝，一定要切地细，切地细才能入味。”说罢，喝了一大口白酒，捞起一把花生米，吃了起来。
嚼了几粒花生米，又说：“你知道为啥你的土豆丝炒得没有我的口感好？这个醋很关键，一定要在刚把土豆丝放进锅里的时候就放醋。最后放醋，土豆全是酸味，肯定不会好吃……”然后又抿了一口酒，放嘴里两粒花生米。
阿龙看得出来，今天爷爷一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也没有回答，就是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时点点头，配合爷爷的节奏。
那天爷爷的酒量很好，也聊了许多。从自己小时候到青年时参军；从进入铁路部门工作到自己退休，只要是自己还有一些记忆的，都又重新从脑海里翻找了出来。而爷爷原本还有些低沉的情绪也渐渐高涨了起来，兴头之处，放下筷子，双手比划着，卖力地给阿龙讲着自己曾经的经历。
十二点开的饭，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两点。一大瓶白酒，两个人边说边聊，竟然喝了半瓶有余。最终，还是爷爷讲累了，把装花生米的塑料袋一系，说：“你别管了，我去刷碗！”也不等阿龙阻拦，自己把碗筷一摞，端进了厨房。
阿龙把折叠桌收好，搬回门口的角落。刚走到门口，阿龙看到了门后的日历，这是爷爷每天都会看的日历。而日历上，写着今天是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