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请参加一千五米的运动员就位……”
听着广播声，林清雅走进跑道里面，裁判员给了充足的时间热身准备着。
那天，天很热，太阳很晒，眼睛都被照的睁不开。
她绑起了马尾，换上了舒适的运动服，额前的碎发怎么都掩盖不了被晒得通红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争取拿个好点的名次，但这恐怖的一千五，不是她所擅长的，结果也必定是很不尽人意。
“加油……”
外沿的人，给予厚望的眼神，在注视着她……
林清雅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什么运动类的比赛项目，其次是她懒得很，每年一度的校运会都是得过且过，浑浑噩噩。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也会穿着运动服站在田径场是挥洒汗水……
实际上，她是不乐意又百般抗拒的。
“各就各位。”
枪声响起，注定是一场悲剧。
林清雅明显落了下风，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其他选手甩着身后。
她慌了，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身上穿着的运动服又吸热，紧贴着流汗的肌肤，难受得很。
偏偏她还在最外面的第六条跑道上，好不容易拼命的追赶上去，拐角的时候又很容易的被别人超越。
“加油……”何月月举着小红旗大声喊加油，为她焦急。
她旁边站着的季小朝，神色凝重，似对林清雅不满，他道，“亏我每天晚上浪费时间陪你们训练，一点效果都没有，还不是这个鸟样。”
于瑶看着好戏，双手叠在胸前，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唉，都是半桶水，怎么可能跟人家正正经经的体育生一样，上的了台面？”
这边，林清雅已经掉队了，被人远远的甩着最后面，胜负隐隐之中，已经出现了。
何月月见情况不太乐观，举着小红旗呐喊助威，“豆芽加油，追上她们，你是最棒的……”
林清雅默默的数着，还差两圈……
一圈半……
她实在是提起不力气了，脚步逐渐的，缓慢了下来。
大口大口的喘气，托着腰，四肢僵硬得寸步难移……
眼前的光逐渐的，变得很微弱，眼皮千斤重，抬起来都是很费力，连呼吸进鼻子的空气都变得更加稀薄。
她有低血糖，为了防止自己在跑步过程中晕倒，她特地早上吃了很多热量高的东西，就是怕以防万一体力不支。
不但没有任何作用来提升她的运动效率，反倒是，适得其反，她现在，很想吐，但是一直都在强忍着克制着……
胃里翻江倒海的，越来越难以控制，她极力的克制着，生怕自己会吐出来弄脏了跑道，影响别人，拖欠校运会的进程……
脑子很眩晕的时候，连低垂下来的头都看不见任何东西。
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身子直接扑倒在地，手掌皮擦破地上的小疙瘩，传来的刺痛感，迅速的刺激了她的神经，整个人顿时从浑浑噩噩之中回到正常状态。
众人惊讶，一副吃瓜的表情，兴致勃勃的看着她如何收场，来掩饰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带来的狼狈和落魄。
林清雅目光闪躲着，不敢去看周围似嘲似讽的眼神，以及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受不了别人嘲笑她的眼光和落井下石的议论声，她倔强的想要爬起来，不给别人有一丝嘲笑她的机会。
手掌以上的位置，都是轻微擦伤，磨破了一层表皮，伸手一动就是火辣辣的灼烧带来的痛感。
比起这轻微擦伤，远不及下半身膝盖带来的磕伤，以及起身的不便，注定了她被众人群嘲的贻笑大方。
她低着头，破了洞的膝盖骨骨头架子都感觉要磕出来了。
穿着运动长裤，即使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到，有液体在流，一直都在流，浸透在红色的运动长裤上面。
没有人发现她流血了，只有她自己知道……
裁判员以为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跌倒，也就没有叫停。
比赛还在继续，已经有选手逐渐靠近终点……
她似乎，还差一圈……
于瑶肯定不会放过嘲笑她的机会，“真的丢脸死了，我要是她，我立马挖个大坑钻进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何月月皱眉，不悦道，“怪不得，你还真对得起自己的长相，长得尖耳猴腮的，原来是个就是地洞鼠。”
于瑶火气蹭的上来了，“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何月月不甘示弱，两股势力一触即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怕别人说吗？嘴巴贱得要死，又臭得很。”
“操。”于瑶推开有意劝架的陈思思，怒道，“你他妈什么货色？给我舔鞋都不配还敢评价别人？”
何月月也是吃不了亏的，肯定不能纵容着于瑶疯言疯语乱咬人，想好词怎么骂回去，手腕顿时被一个大掌扣住了。
她抬头，看清抓着自己手腕的是顾初辞，她不爽推开顾初辞，道，“怎么？要于瑶出气吗？”
于瑶勃然大怒，“你凭什么这么对班长？”
即使被何月月冷冷的推开，顾初辞自我反省，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低着头拿出三秒钟整顿自己的情绪。
抬起头，就是板着个脸，写满了公正严谨，沉声道，“老班一会就要过来了，你们还有继续吵？不怕被写检讨？”
何月月毫不在意，大臂一挥，“写就写，不然于瑶就不知道自己嘴巴有多贱，这种人就应该写得几千字检讨。”
于瑶怒火冲天，“到底谁贱？自己跌下水还有拖别人一起遭殃？”
顾初辞阴沉着脸，拉开争吵中的两人，再次道，“别吵了，在吵我记过。”
两人止住了声音，眼神还在暗自交战，互相较劲。
余秋华得知消息，风风火火的赶到林清雅跌倒的地方，站在外沿鼓舞着她，“林清雅，你怎么样？要是没什么大碍的话，就坚强一点，跑完这一千五。”
何月月中断了交战，跑过去，担忧道，“豆芽，你没事吧？实在不行，我们别跑了……”
于瑶嘲笑的嘴脸让人愤恨，“可真娇气，想当初，我们思思也报名了一千五，也摔倒了，怎么没你这么娇气金贵的？”
何月月维护着林清雅，大声的怼回去，“于瑶，你他妈还真是对得起自己尖酸刻薄的长相，这情况能一样吗？有什么可比性？”
“是啊，林清雅在你面前娇贵之躯，我们家思思就是神了吗？至于你这么区别对待吗？”于瑶火气即刻点燃，从心底烧上来，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何月月，我忍你很久了，在这么说话不经大脑，小心我……”
“都别吵了。”余秋华怒声打断两人，低骂道，“我余秋华聪明一世，怎么带出了你们这个班级，整天不让人省心，能不能消停点？在多说一个字，写个五千字检讨给我捡一周垃圾去。”
闻言，于瑶不在咄咄逼人，何月月也逐渐的收起了战火。
但依旧还是和好姐妹陈思思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现在好了，三班的人都被林清雅丢尽了，真的醉了，跑不了干脆弃权算了，还得拖累我们三班。”
旁边站着的，是顾初辞，以及凑过来看热闹的宋楚河。
陈思思眉宇似蹙非蹙，像是不认同于瑶的话，极小的声音却又很清晰，“于瑶，你别说了，我们这么说也是一个班聚体，要是林清雅丢脸，也是三班丢脸，你也是三班的一份子啊。”
于瑶皱眉，不快道，“你是觉得我没有团魂？还是没有团结意识？是这样没错，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林清雅？自己跑不了还争强好胜的什么逼样？”
陈思思看了一眼顾初辞逐渐阴沉的神色，摇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好歹也是同学，同学之间不应该这样互相伤害……”
“三班丢脸，你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顾初辞打断了陈思思的话，低头冷漠的看着于瑶。
于瑶蓦然转身，怨怪的眼神责怪着陈思思，低声道，“班长在后面你怎么不告诉我？”
陈思思无辜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啊。”
顾初辞郑重其事的态度看着两人，提醒着她们，“别忘了，你们也是三班的一份子，林清雅要是丢脸，你们脸上就很有光？作为同学，对于你们存着于三班，我感到耻辱。”
于瑶脸上的表情绷不住的，双眼含着泪的看着她，“你居然为了林清雅，这么羞辱？你凭什么……”
顾初辞冷淡的眼神带着些许公正严谨，“就凭我是班长。”
陈思思递出纸巾，被于瑶拍掉在地上，她哭着跑出了人群堆里面，没有目的的随便寻了个地方去发泄。
宋楚河深深的看了一眼纯良无害的陈思思，拿起地上的纸巾追了上去。
陈思思欣喜若狂，他，拿我东西了……
应该要去安慰于瑶了……
她小心藏匿的光，从起初的耀眼璀璨，逐渐变得微弱渺茫，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彻底暗淡了下去。
另一边，顾初辞拨开人群，走到地上艰难起不来的林清雅，低声问，“能起来吗？”
林清雅试图挣扎着，抬头笑了笑，“应该能。”
余秋华满脸鼓励，“林清雅，老师不在乎你是否还能拿个好名次，但是你成绩都能坚持得这么好，这次跑步也一定可以，不要放弃。”
“好。”她低声答应。
手中张开的手掌，已经握成拳头。
手掌擦伤了，她必须依靠着拳头按压地面，使出全身力气，才能站起身。
膝盖好痛……
磕出来的骨头，我好怕跑着跑着就散架了……
她状况如何，别人看着云淡风轻，但只有她知道，没有人知道，只有她清楚……
所有人都在让她不要放弃，却没人可以知道不要放弃的背后，她多么痛苦，才能支撑着表面上的轻描淡写……
余秋华鼓舞着，“加油。”
顾初辞也是一副满怀期待的眼神，在等待着她迈开步子，即使是走也要走完最后的一圈。
她低着头，想去抚摸着膝盖骨，但又不敢轻易的去尝试。
她怕疼，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任何人理解……
明明她已经受伤了，却没有人关心她伤势，都在驱使着她前进，期盼着她不要放弃，拿那种质疑的眼神来否认了她的伤势，熄灭了她眼中失望的无助，都在给她做出决断，她还可以继续往下走，就不能中途喊停……
可她好像，真的不想……
她艰难的挪开步子，却跑不起来，膝盖疼要命，却总有人觉得她在装柔弱，都在嘲笑她，落井下石的讥讽她……
她想放弃，她真的不行，但好好像所有人都不认同，她不能做自己，不能按着自己性格来。
如果中途退缩，那就是半途而废，那就是身上没有具备中学生坚持不懈的优秀精神……
余秋华稍显急迫的语气在催使着她，“林清雅，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就差半圈了，加油。”
就算不能拿个好名次，也要博得一个好名声，好借题发挥她三班的学生，即使不是最棒的，那也肯定最是优秀的，身上那股迎难而上，坚持不懈，势必会得到领导的夸奖。
“林清雅。”
有人在叫她，听着那么安心，踏实的想让人睡过去。
樊一辰进入了跑道，把晕倒的林清雅温柔抱起。
余秋华慌了，哪里还顾得上男女之间的不太合适的近距离相处，急忙道，“快送校医室。”
樊一辰走过余秋华身旁，侧目饱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当众提出质疑的辨惑，“你就是这么当老师的吗？拿自己学生来做赌注，附加自己的荣光？”
“我好痛……”林清雅半睡半醒，声音很是低弱又无力。
樊一辰收起了锐不可当的锋芒，面对她的时候眉宇间都温柔了，他低着头，语气温柔至极，“下次别那么倔强了。”
林清雅气若游丝的接着说，“可，她们，都期望我那样做……”
他变得很是傲慢，不认同她的说法，轻慢道，“那，我们就偏不让她们如愿……”
他能看透她眼底声嘶揭底的反抗，和那满脸倔强之下的无助……
她是让人心疼的宝贝，不该这样……
林清雅沉沉的睡过去了，安静的吮吸着他身上带着栀子花香的味道。
她好像记得，两人第一次不明不白的遇见，他身上带着难闻的烟味……
现在却很少闻到了，甚至没有……
只有他，一眼洞穿了她眼中既失望的无助，强撑着的倔强……
在他面前，总是如此安心，这般踏实……
他低下头，走路的步伐快慢有序，抱着她的力度掌握合适，他低声道，“你累了就睡，用不着顾及别人，你只需要在意，我有没有弄疼你。”
作为班主任的余秋华跟过去，以及跟林清雅玩得比较好的，甚至是玩得不好的，不管是出于看热闹还是真的关心，校医室被堵得水泄不通。
校医不满道，“该回去上课回去上课，别打扰我。”
林清雅是膝盖中伤，加上低血糖导致的中暑，一时半会估计想不来。
余秋华回办公室联系家长，校医室只剩下了何月月陪同。
何月月跟樊一辰说道，“学长，你先回去上课吧，豆芽这里有我。”
高三课程繁重，他向来都是浑浑噩噩的，已经提前做好了要复读的准备，根本就不在意缺这堂课。
他低头看着熟睡中的林清雅，低声道，“别人我不放心，但我在，我很安心。”
何月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突然没脑子的问，“学长，你为什么喜欢豆芽？”
樊一辰低头浅笑，凌厉的眉宇变得很是温柔，“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何月月接着说，“可，她，一直都有喜欢着她的青梅竹马，这你知道吗？”
他脸上一片祥和，丝毫没有把何月月的话放在心上，认真道，“这是她自己的事，又不妨碍我喜欢她。”
何月月沉默了，抬起头瞟一眼他，“听豆芽说，你之前，把莫言打得进了医院？”
提到莫言，他态度变得轻慢，散漫道，“别人怎么想我不想知道，但是我没做过，莫言干了什么自己也心知肚明。”
何月月纠结着，“那为什么豆芽说是你害得莫言进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