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人礼

当杀戮成为习惯后，人们会认为那理所当然。
习惯有时会成为一种机械的重复，而人被习惯掌控。
此刻外面很安静，一丝风都没有。
安置在庭院中的古松在黑暗中静默，那棵跨过世纪之年的古松像个不言的执裁者。在这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那些被时间掩埋的命运到底走向各种命运，当命定的归宿成为唯一的裁决，时间淘洗下而留下的还有何种悲惨。
当然，我难以想象那个被俘虏的中国士兵，他在战场上和敌人你死我活地拼杀，被俘虏一定不是他想要的，他也许宁可抱着最后一颗炸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我想起故乡那些两几百年的古茶树，它们也曾被砍伐，但是偏偏又从那伤口处发出新枝，最后又成长为一棵挺拔的大树。
“昭和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日本这个时节最让人难以忍受，这个潮湿的季节里似乎一切东西都是潮湿的……”
“昭和十二年一月三日，他们说我们将会胜利，我们的领土将会向东推移，国旗将会插在中国最高的地方，那是紫禁城里面，也许是泰山，他们也许并不清除哪里才是中国最高的地方。信子今天跑来告诉我，院里的花开了……”
“昭和十二年五月八日。果然，哥哥还是要去东京的，母亲为他去寺里求了一个平安符，她有点难过。父亲把一把武士刀放在了他手里。为了天皇陛下！父亲这样说。他将成为下一批赶赴中国执行‘收复计划’的日本军官。”
“昭和十二年五月十一日。今天信子跑来告诉我紫阳花开了，我跑去庭院一看，果然，开得很好。”
“昭和十二年五月二十日。我们收到哥哥的信，他们将要去中国，我们不知道会这么快，看来战争局势紧迫。不过他们都说快了，很快就可以收回那片领土。”
“昭和十二年七月八日。为了自己的丈夫或儿子，她们正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到街头四处找人协助在一块宽布条上缝上一针，收集到一千护身符——千人针。当初母亲没有这样做。但今天我帮她们缝了一针，一共五个女子，他们都是在为自己的丈夫收集这些。”
“昭和十二年十月四日。今天陪母亲去了寺里，她在为哥哥求平安，信子求了一支签，我也求了一支签，结果都不好。寺庙里香火很旺盛，很多女子都来求平安，我想她们求完平安之后肯定又会回到工厂，继续工作，前线的事事不能耽误的。也许她们是换班的时候出来的，也许是别的。”
“母亲和我们回去之后就开始不舒服，她怀疑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武士在门口晃来晃去，他们还维持着一点体面，武士刀在腰间晃荡。”
“……”
“昭和十二月十二月六日。哥哥终于来信了，他在信中表现出了高涨的情绪感染了父亲，他说他会继续给松川家增光，效忠天皇陛下。伟大的天皇，英明神武，请快让这场战争结束吧！”
“昭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哥哥来信说他将要回来了，他说因为功勋卓著所以被批准回来，他起先不答应，后来知道被调派到国内筹措各项事宜他就服从命令了。父亲不太高兴，认为应该继续留在那里，那里才是天皇的目的地。母亲高兴，但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说了一句‘既然他想回来看看，也挺不错的’。”
“……”
“昭和十三年一月一日。原本应该收到哥哥的信了，却还没有，如果能在元旦收到他回来的消息就好了……还有十五天就是成人节了。”
“昭和十三年一月十五日。今天我起了一个大早，典礼举行之前要把各项事情都准备好，母亲早早的把和服拿了过来。信子看着我说你以后可以喝酒了，我说以前你也没少喝。当了之后宣誓，然后接受他们的祝贺，参拜神社。很累人，也很兴奋。女子们穿着各种漂亮的和服走在大街上，当我穿着一身白底蓝色花纹的衣服走在街上时，我感觉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