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将临,星稀月淡,几只鬼鸮“咕咕”叫着在空中一滑而过,宛若丧礼上吹奏的风笛,分外阴森可怖。惠明大师的心头蓦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不露声色,低声说道“聂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把我留在门口,自己赶紧走吧。”
其实聂清臣心里始终惴惴不安,但瞧着惠明大师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当下也不迟疑,伸手提起朱门上的铜环叩了几叩,笑道“折腾了小半宿,肚子也饿得慌了,不如大师替我向那位熊大侠讨杯酒吃,等天明了我再上路?”
惠明大师晓得他是性情中人,此情此景无论再怎么劝说,他也决计不会一个人先走,所以也就不再坚持。须臾,朱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精瘦男人,狐疑道“两位有何贵干?”聂清臣抢着答道“我身后这位大师是天龙寺的高僧,途径宝地,特来拜会贵府熊大侠,烦请通告一声,劳驾,劳驾!”
精瘦男人连忙将聂清臣二人引到一间小小的会客厅,沏上两杯热茶,告一声罪,自去内堂通报不提。不多时,便听到厅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你确定来客是天龙寺的高僧?引座了没?沏茶了没?怠慢了贵客,小心我扒了你这一身皮!”
惠明大师忙示意聂清臣帮忙搀扶着立起身来,转眼便见到一个气度非凡的锦衣老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抬眼见着惠明大师,不禁愣了一愣,旋即放声大笑,“我道是哪一位天龙寺的高僧,原来是般若堂首座惠明大师!难怪一大早就有喜鹊儿叫个不停,主贵客莅临!”
锦衣老人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惠明大师的双手,却发现他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晃晃地,仿似风中的残烛一般,顿时大吃一惊,“大师,怎么伤得这么重?难道魔教余孽又出来兴风作浪了么?”
须知天龙寺在晋北侠义道,可谓是德高望重,在锦衣老人的心里,除了穷凶极恶的魔教余孽外,还有谁胆敢加害寺内高僧?尤其是惠明大师这般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惠明大师勉力回道“此事一言难尽,容后再谈。熊大侠,能否为贫僧安排一间静室,贫僧感激不尽。”锦衣老人正是铁面判官熊定邦,此刻眉头早已皱成了一个川字,小心翼翼地扶住惠明大师,没口子地答应道“大师能光临寒舍,真不知是熊某几世修来的福分,便请安心住下,千万莫要客气。熊某在江湖上也有几分薄面,谅那些魔教余孽也不敢轻易闯上门来!”
熊定邦虽然年近花甲,但说话办事仍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当下亲自领着聂清臣二人进了后院,寻了间独立幽静的厢房,令人将惠明大师好好安顿了下来。
惠明大师伤势极重,当即盘膝坐下,自去运功疗伤。熊定邦似是忧心忡忡,示意聂清臣随他走出屋外后,方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公子气宇不凡,不知与惠明大师怎么称呼?”
聂清臣作揖道“晚生聂清臣,与惠明大师不过萍水之交。夤夜贸然造访贵府,实属迫不得已,还请熊大侠多多担待才好。”熊定邦皱眉道“聂公子,请恕老夫眼拙,敢问你是哪位高人的门下弟子?”
聂清臣摇头道“学无师承,难登堂奥,见识不免浅陋,倒让熊大侠见笑了。”熊定邦人老成精,见他避实就虚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再套问他的底细,反而是拍拍他的肩膀,瓮声瓮气地夸道“你很不错,倘若江湖上能多几个像你这般的少年郎,天下岂能不太平?”
熊定邦煞费苦心地连捧带夸,聂清臣似乎也有些飘飘然了,二人不知不觉亲近了许多。忽听熊定邦开怀笑道“聂公子远来是客,不妨就随老夫去小酌几杯?不瞒你说,前院还坐着老夫的几位至交好友,再迟个片刻,那坛窖藏三十年的桂花酿,可就涓滴不剩了。”
聂清臣早已是饥肠辘辘,假意客套了几句,便半推半就地随着熊定邦一道向前院走去。二人穿过一个小巧的花园,再绕过一座嶙峋的假山。眼前豁然一亮,但见灯火通明的厅房里,几个人正在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熊定邦拉着聂清臣的手昂然而入,大马金刀地在首席双双坐下,洪声叹道“看来老夫不在,各位的酒倒是越喝越畅快了!”众人哄堂大笑,更是喧哗吵闹。一个青衣道人摇头晃脑地立起身来,颤巍巍端着一杯酒,揶揄道“老熊,不就是一坛桂花酿么?至于甩脸子不理人?赶明儿老子给你弄个十坛八坛来,再看你怎么说!”
熊定邦勃然怒道“老子这坛酒窖藏了三十年,白白便宜了你,你就知足吧。再这般疯言疯语,小心噎死了你!”右首一个中年文士则是上下打量着聂清臣,开口问道“老熊,不是说有天龙寺高僧来访么?怎么换成了一位少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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