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信

第一封信是卫冲让人从洛阳带回来的，除了汇报一下洛阳的动静，主要就是交代他任务开展情况了。
洛阳的情况不算好，今年中原地区夏收时节发了大水，青、徐地区尤为严重，许多地方都闹起了饥荒。各地官府却因连年灾祸战乱，根本无力救济，黄巾复起简直是理所当然。大汉帝国东边乱了，西边也不安静，王国、韩遂等一帮子不安分的，又开始闹了起来。北边也没啥区别，除了黑山黄巾，幽州那边又冒出个张纯和丘力居来捣蛋，再加上刚被孙坚给剿灭的长沙区星，大汉帝国那是切实的四处烽火。四方不安定，中央也好不到哪去。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趁乱在洛阳传播流言，说什么洛阳云气大凶，将有兵灾，南北两宫会发生流血事件。也不知道是十常侍还是袁哥一伙鼓捣出来的。反正结果是把天子给吓了。
为此天子大批征调各地的军队，在平乐观下举行阅兵仪式。还让人修筑一个大坛，上面立起十二层的华盖，高达十丈；又在大坛的东北修筑了一个小坛，又立起九层的华盖，高九丈。又找来善于施法祈福的术士，起坛作法，压制所谓的凶气。
怕这还不够，为了聚人气，来个气冲霄汉，退散凶云，天子又弄了个规模步数万人的阅兵式，自个儿亲自披戴甲胄，骑上战马，自称“无上将军”，绕军阵巡视三圈后将武器授予何进。还问讨虏校尉盖勋说：“我这样检阅大军，你觉得怎样？”
帝国东西两边都在闹兵乱，这位爷不安排兵马去镇压剿抚，反倒让兵马都往中央跑，玩大阅兵。还腆着脸问下属自己这样搞怎么样，也难怪盖勋会喷他一脸口水了。
除了这些，就是卫臻最关心的皇家工匠与技术问题了。卫冲信中主要说得也是这事儿。在阴修这个少府的安排下，卫冲三人很顺利的进入了织染署丞、掌冶署、诸冶监丞为下吏。有卫臻这个财主做后盾，卫冲三人出手大方，在里面混得如鱼得水，很是见识了不少机巧之物。但也仅仅如此了，大字识不了一箩筐的三个人，见识的再多，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懵逼状态。简而言之，三人根本就没起到当初卫臻让他们进入少府诸监的作用，卫冲这封信其实就是个求救信！
这让卫臻很是无语，花费偌大代价，将植物油榨取技术给了阴家不说，还要担着五十个亲卫在洛阳那样大都市的开销，到头来居然因为人员素质问题，原本计划的技术盗窃毫无成果，这让卫臻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也没办法，卫家本来就人丁单薄，想找个识文断字懂技术的本来就难，还要对卫家忠心耿耿信得过，那就更是难上加难。卫冲三人也不过是卫臻无奈之下的选择，只不过是卫冲等人没能超常发挥，给卫臻带来惊喜罢了。
信自然不是卫冲捉刀的，他若是能捉这个刀，也不至于陷入如此窘迫之境了。平日里，卫冲等人与卫臻联系，都是让亲卫往返洛阳与襄邑之间，将将五百里的距离，快马来回倒也不需要太多时间，这次之所以写信，一是事情多而杂，另外就是捉刀之人能让卫冲等人信得过罢了。
不用卫冲说，仅凭娟秀工整的字体，卫臻就判断出这封信出自于蔡琰之手。蔡琰的字体，他在圉县蔡家时，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至于蔡琰怎么从圉县跑到洛阳去了，卫臻只能带着疑惑，老老实实打开第二封来自蔡邕的信函。
第二封信刚看一半，卫臻就忍不住皱眉跺脚，心下大叹。他的便宜老师，蔡邕蔡老头，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筋，居然在半个月前，离了圉县老家，跑到洛阳去了。圉县离襄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加上这段时日事务繁杂，卫臻也忽略了圉县那边的情况，居然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儿。
现在洛阳城中，大将军何进和十常侍斗法斗的热火朝天，眼看就要发生火拼事件，风头火势的，你说蔡邕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跑去凑啥热闹啊？凑热闹就凑吧，还把俩宝贝闺女给带上了，这是生怕改变了蔡琰原本的人生轨迹吗？
飞快扫完全信，卫臻更是无语问苍天，合着蔡邕没事遛到洛阳这个锅有一大半还得他卫臻背！
原来蔡邕又折腾了大半年，拼音和说解文字结合的工作总算被他给弄熨帖了。搞出了一本所谓《字识》的字典。文人嘛，虚荣心都重，讲究个立德立功立言，老蔡觉得自己这个彻底变革识字方法的《字识》和德功言都沾的上边，若是能传播天下，不说他老蔡能比肩孔圣，为万世师表，起码比仓颉造字也就弱那么几分，和始皇帝统一文字之功要并一并肩的。
再这样美好愿景的诱惑下，老蔡都忘了通知拼音的知识产权人卫臻，直接带着刚出炉的《字识》，全家奔赴洛阳，给天子献书去了。
做皇帝的，各有各的私人爱好，有爱细腰的，有好男风的，有喜欢白龙鱼服的，也有喜欢做木匠活的，做了皇帝，个人爱好当然会得到最大的满足。君不见道君皇帝为了收集景石，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这些都抛开不提，皇帝其实也是一个工作，只不过这个工作特殊性强了点。有工作就肯定有考核，买烧饼的看他烧饼打的好不好，开饭馆看的是服务与菜品，金银匠看他的手艺，做官是看治下民生，当兵自然看砍人技术，哪怕是青楼，除了琴棋书画，颜色动人外，也得看看技术过不过关。
做皇帝呢，自然也有考核标准，简而言之，就是两大条，文治和武功。标准简单却又门槛硬，两者能做到其一，都能算皇帝中的先进工作者了。像汉文帝，被匈奴憋的跟三孙子似的，不就因为文治水平不低，在两汉诸帝排名里也是前五之列。还有汉武，于国，把三代人积累的家底，败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于家，皇宫被他折腾的鸡飞狗跳，出现中国史上第一起太子造反事件。就这，这位第一个弄出罪己诏的皇帝，凭着彻底击败匈奴的武功，愣是能在两汉皇帝中居前三之列，甚至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史里，前五都有他的份儿。
人嘛，各种性子的都有。有人是工作狂，有人敷衍了事，草草应付。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不是破罐子破摔，总想工作能得到别人认可的，即使这份工作自个儿压根就没出力。
灵帝虽只对搂钱有兴趣，不代表在有人给他长脸的情况下，不欣然接受。拼音这种普及识字率的东西，真要推广开来，后世少不得有他一份抹不掉的功劳，他又如何不欣然接受？
献书的蔡邕在当日就被灵帝任命为博士祭酒兼侍中，还给了他一个少府令丞的差事，主持《字识》的印刷。
从被贬朔方到流亡吴会，折腾了十来年的蔡邕一下子身兼多职，五十有五居然官运亨通起来，老怀大畅说不上，有些飘飘然是一定的。心下欣喜之余甚至有向天子举荐卫臻的打算，只不过如今卫臻尚未及冠，不到大汉出仕的年龄，方才作罢。饶是如此，蔡老头一宣扬拼音的知识产权人，卫臻之名，在洛阳也是人尽皆知了。
老蔡得意不提，第三封信却是蔡琰发来的，信中将蔡邕在洛阳的行事述说一番外，并无多余言语。但通过卫冲的来信，卫臻却知道一些情况。卫仲道在上半年吐血后，修养一段时日后，身体见好，自然会重提婚事，事实上蔡邕去洛阳，除了献书外，也有走完卫蔡小儿女婚事的意思。毕竟蔡琰托病日久，他老蔡可不能让卫家误会，认为他蔡家有悔婚的意思。
三封信一一读完，卫臻很是头大，蔡家的事且不说，卫冲遇到的麻烦就让人头大。处心积虑的准备盗取皇家高科技，谁曾想会出现自家间谍技术储备不够这种事啊？技术在那儿摆着，又有了近水楼台的职位，居然偷不了，卫臻也是醉了。
不过反过来想，卫臻也知道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这里。卫冲几人平日里只会好勇斗狠，懂个屁的技术，又不像自家，有两千多年的见识打底，就是遇见不懂的技术，仔细琢磨一番，回头也能大约山寨出来。就好比后世，例如车企，同样技术盗窃，你派个专业技术人员，在人家没防备的情况下，讲人家核心技术参数全给弄到了，自然能偷到技术，反之，你派个保安去，人家就是大大方方的让他看，他记得住参数吗？看得懂发动机运行原理吗？别说他看不懂，一般不搞这一行的都看不懂啊。
卫臻头大的是，明明知道错出在这里，除了自己去洛阳走一趟，他居然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去洛阳？曹老大都当上典军校尉了，鬼知道灵帝会不会突然嗝屁着凉？董胖子会不会立马杀到？到时兵荒马乱的，自家小胳膊小腿的，可没曹老大那么能打，逃不出来咋办？
这洛阳，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