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缄默以对（一）

慕云深的手指穿过饶如卿顺滑的发丝，将她满头的首饰慢慢地一件件取下来，整齐地码进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大首饰盒里。
如瀑的黑发披散下来，有那么一部分发丝倾泻在他的手心，穿过他的指缝流淌下去，柔顺得像一匹绸缎。
慕云深倾身下去，握住了饶如卿的手，她微微偏过头来，他的唇就精准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明明之前已经亲吻了那么多次，今天这个无言的吻来临的时候，饶如卿却觉得自己心跳声如擂鼓，紧张得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鲜艳的红色的婚服与深绿色的锦缎摩擦发出细碎的温柔声响，饶如卿很确定自己鼻端萦绕着的，除了熟悉的雪松气息以外，还有淡淡的酒精气味。
从没见过他喝酒。饶如卿在逐渐升温的空气中，有些恍惚地想着，他今日是在何时何地饮的酒？是不是家里人给他设置的难题？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酒精的气味从他的唇舌之间传递而来，饶如卿觉得自己也有了些醉意。
明亮的龙凤双烛燃烧着，慢慢地滴下殷红的烛泪来。
床帏落下，床边红色和绿色的衣料堆叠在一处。
慕云深抱着饶如卿，眼尾有微微地泛红。烛光透过床帏丝丝缕缕地挤进来，饶如卿微微抬头，看着黯淡灯光下他显得甚至有些妖冶的美貌，听着他比平时要急促许多的呼吸声，忽然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她看着慕云深亮得出奇的双眼，无声地弯起了嘴角，闭上眼，主动吻了上去，紧接着捧着他的脸，翻了个身，压在了他身上。
睡到美人，我赚了饶如卿想着。
即使是从小习武的体质，在慕云深抱着饶如卿去替她清理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慕云深看着熟睡中的饶如卿，看着她安静恬然的睡颜，感受着她轻缓又温热的呼吸，明明已经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是他期待了多年的一天。当怀中人终于像与自己这般彻彻底底地将一切交给对方之时，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欣喜若狂。
他握住了饶如卿白皙的右手，看着皮肤之下若隐若现的“青筋”饶如卿告诉过他，这叫血管，血液就是在这其中流遍全身心中的沉重感慢慢地明晰起来。
屋内的红烛依旧燃烧着，借着微弱的烛光，慕云深又细细地端详了几遍饶如卿的脸，最终在她的额角印下一个吻，这才慢慢地闭上双眼睡去。
第二日饶如卿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大荣没什么新妇敬茶的规矩，加上慕怀离也根本不在意这些，就连晨起的请安也给两人免了。
饶如卿打了个呵欠，意外地发现今天慕云深竟然也没起床，而且闭着双眼，呼吸平稳，好像睡得正熟。
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了这么多次，慕云深睡懒觉……这可是头回！
饶如卿看着慕云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长睫毛，玩心大起，伸出手指，想去碰一碰那恍若蝴蝶羽翼般的存在，却在指尖堪堪要触及那微颤的末梢时，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饶如卿抬眼，就撞进了他微微含笑的双眸里。
她忽然间觉得有些不自在，又带着点恶作剧被人抓包的负气心理，结结实实向慕云深翻了个白眼，就没好气地冲他道：“松手，我饿了，放我去吃饭。”
慕云深看着她翻的那个大大的白眼，嘴角勾了起来，紧接着顺从地松开了她的手腕，依旧维持着侧卧的姿势，看着她“蹭”地翻身起来，松松地披上一件外衣，就要跨过他掀开床幔
然后就因为腿软一下坐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饶如卿的脸慢慢发烫，最终这红蔓延到了耳根处。她双手撑着床面晃晃悠悠地起身，最终足尖发力，穿过床幔落到了地面上。
刚站直时，她的双腿又是一软，幸好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晃了一下就站稳了。
慕云深此时也已经起身，将床幔挂上，正好捕捉到了饶如卿没站稳的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让饶如卿听到，他坐在床沿，轻轻笑出了声。
饶如卿又羞又怒，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慕云深一眼，就趿拉着鞋脚步虚浮地往水房去洗漱了。
吃完了这顿迟来的早饭，饶如卿刚漱完口，就有下人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饶如卿眨了眨眼，看着慕云深从托盘上将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取过，亲自递到饶如卿手边：“这是……”
“我知道，上次的伤还得调理是吧。”饶如卿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解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啊，果然，味道又有点儿不一样了。只是很细微，若是不留意，是察觉不到的。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皱着眉，像是被苦着了，伸出手掌瘫在慕云深面前，扬了扬下巴，意思是找他要蜜饯。
慕云深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枚在这时还十分罕见的硬质糖果，直接塞进了饶如卿的口中。
久违的口感，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饶如卿含着这颗糖，忽然又回想起了好像已经被抛在身后很远很远的上辈子，那些在这么多年的时光之中，渐渐淡去身影的人们。
有多久没有这种怀念的伤感的情绪了呢？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然成婚，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此时的她突然就被一种酸疼的情绪击中，很想告诉上辈子的父母，“看，你们的女儿现在也已经成家了呢。”
慕云深见她愣神，以为是糖不合她口味，正要出言哄一哄，却见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一角的筝上。
还未开口询问，饶如卿就蹭地站起了身，朝那台筝走去。
她将筝抱进怀中，盘腿坐下，轻声地，不知是说给慕云深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弹一首曲子吧。送给你的。”
饶如卿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弹过筝了。稍稍调弦之后，她低下头，记忆深处的音符从指尖流泻出来是她很久很久以前，非常喜欢的那首梦中的婚礼。
只是筝的音域终究不及钢琴。即使她的技术足够高，也很难真正还原出原曲的模样。一曲毕，饶如卿有些遗憾地收了手，叹口气道：“不该是这个乐器的。真想用钢琴弹给你听啊。”
想当一只咸鱼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