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黄白之城（1）菱方.红.二十一

“谢谢惠顾，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感应门铃发出小鸟欢叫的声音，女营业员深深鞠躬，橱窗上“open”的白板翻成成“close”。她拉了下头顶的三角巾，露出灰白色和褐色夹杂的头发，有点脱落的化妆粉暴露出眼角处呈扇形往后扩散趋势的鱼尾纹。
“菱方.红.二十一”——目前在时钟塔领地和钻石城领地的交界处从事服装销售工作，除编号外再没有名字，这意味比起绝大多数的无颜者，她是所更加没有特点，因此也是很容易被取代的一个。
“你好。我们要关门了。不过如果往前走几百步，可以看到一个差不多的店铺呢。”
就在营业员把卫生打扫好，准备在后台取一些私人物品的时候，一个小女孩走进了店内。
“啊，别这样，我想不会花很多时间的。我正好路过这里，马车还在外面等着。”
她小女孩高不到一米，穿着栗子壳般呆板的鞋子——这种鞋就算走到了烂泥塘，随便在哪条河水中洗一下就行。此外，她披着一个与自己身高不符、下摆几乎蹭到地面的斗篷，这边摸摸，那边碰碰，等注意到在被营业员在上下打量着，小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手缩回了回去，宽大的斗篷下摆仅使露出几根细小的手指。
“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件正式装，能见贵妇人的那种。在我之前待过的地方，人们更喜欢穿深色的西装，要么就是头上缠着头巾、穿着阔腿裤的商人，还真没想到两个领地的风格差别竟然能这么大。”
“唔...那你应该找对地方了。我们店里的衣服数量众多，风格不一，你看，虽然坐落于城郊，这边的商品可比大部分那些蝴蝶结、丝带在雪纺蕾丝上随机组合而出的花样要好多了。”
的确，有的裙子铺满羽毛像是一只白鸽，有的袖口褶皱黑白相间就像卷起来的钢琴键，有的裙摆犹如鲜花和草地，有的看起来像是一只倒放的冰淇淋卷筒。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营业员上下打量着小女孩许久后，从又隔间拿出的裙子
——这是一个很有建筑色彩的收束式领口蓬蓬裙，肩膀处支棱起来两个小尖顶，而裙摆又围着一片的细长的三角形城堡。
“天呐，这个真的好漂亮!”
“是吧，我想你也会喜欢的，这原本是私人订制的，但是定制人并没有来取，估计以后也不会来了。所以当我看到你的瞬间，我就觉得它应该会适合你的。”
女营业员看着她唯一的小客人，小女孩那拥有野性、海藻一样浓密的头发垂落下来，由于欠缺打理而看起来像一把湿满满的羊毛。此时此景，都让她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自己的确是在面对一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而不是哪个橱窗里精致又毫无生气的玩偶。
这样的感受亲切，又让人有些难受。毕竟如今所有的这些时间里，女营业员也不过是因为规则的区域划分才固定的待在某个位置，只是因为工作内容而被塑造成这样那样的人，只是因为职责所在才会去关心自己的家人。就本质而言，她没有什么深切的情感，只是为了完成某一样任务而存在的工具，一个他人眼中的“其他人”之一，一个淡漠而富有标志性的概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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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象征着时钟塔领地最边缘的驿站被抛在身后，鹅卵碎石路逐渐被长长的、就像淡黄色腰带一样秀美的路径取代。整条路用极其细微的小块装饰石材拼贴而成的，似乎不应该被踩踏，而应像画一样的被悬挂在大厅里。
“先生，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小女孩有些焦急的问道，而车夫正忙于将一个菱形的头巾绕在胳膊上。由于搭载他们的马车长久未移动，马儿的气息冒着热气，汗水湿透了鞍辔，有几匹已经按捺不住性格，不时抬一抬腿般的想要跑一跑。
“嘘，我们现在两个领地的交界处，本来涉及的关系就比较敏感，如果不放慢脚步，显示出点礼让和尊重，说不定如果惹恼了这些货运车，我们反倒要花费更多时间。”
“好吧，那就辛苦您了。”
小女孩叹了口气，就不再询问了，毕竟之前自己已经走了很长距离，已经腰酸背痛，能有这么一辆马车愿意搭载，已经是非常好了。
（“希望返程的时候别不花太多时间。我最后瞒着尤里乌斯，答应了那位女士，等回去之后，还得去看看她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边想着其他的事。离开弹簧座位，小女孩挺直身子，有些忧心忡忡的观察着窗口外面稍微带点吵闹的景色:
一袋袋、一捆捆、一箱箱、一桶桶以及一瓶瓶重达数吨的货物，大部分都被极厚的帆布盖着，货车缓慢向前移动，几乎将小女孩所乘坐的马车团团围住。这些四轮的推车由许许多多腰背累弯的农夫推着前行的。农夫看上去都非常疲劳，由于是上坡的原因，车子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一旦没有人在后面给它助力，就会以横冲直撞的气势往后碾压过去。
此外，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单只的奶牛被圈在大小紧够它们原地转圈的栅栏里，栅栏旁边又紧临着小小的、似乎仅能放置一张床的农舍，这些单位密密麻麻的在连绵的山丘上散落着，看上去非常的不舒服。
“天呐..我真没想到这样的农舍也会有人进进出出。”
“啊，那些也是居民...不过只能算是劳役吧。因为他们的时钟正式运转之前被放在这样的农舍，终身和自己的牧场绑在一起。”
车夫对小女孩解释道，他有些拘谨的摆弄着自己靴子，显然对自己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他们没有自己的语言，算是钻石城不太光彩的一面。就算我们这种当地居民也不会和他们接触的。”
“...我知道了。”
放眼望去，细水如网般缠绕在连绵的平原和山丘上，由于它们分支过多，所过之处只能形成很浅的水洼，看上去就像细细的线上串着一颗颗珍珠，线毫无章法，珍珠也散乱得到处都是。明明在郊野，视野要更加广阔，但是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小女孩却感到闷不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