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退婚（2）

苏景从一愣，拿过纸张仔细查看。苏玲珑在一旁指给他看，又说了几句这典故的原文与释义。苏璎珞看过去，起先也不懂，听苏玲珑一说，才明白过来。
这是一出较为生僻的典故，寻常文章甚少用到，且单从字面上也很难看出用典痕迹。细说起来，能够化用这一典故已属难得，用错了也情有可原。
然而苏璎珞才不管这些：“他姓杨的要退婚更好。这样好掉文还掉不对的小子，不要也罢！”
苏景从略显尴尬，转而夸赞苏玲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玲珑贤侄才情不在蔡谢之下，将来有的是人求娶，确实不必执着于那杨家小子。”
送走了苏景从与苏璎珞，回到卧房，阿英还是愤愤不平。只是近来她也渐渐晓得自家姑娘处境艰难，身边又有个伶俐的青青做比较，她知道自己太过张扬了，所以不大敢开口说话。
苏玲珑自己研了磨，在纸上写了一篇长文。待墨迹干透，她唤来青青，要她想法子将文字交给杨元修看，还强调，须得亲眼看到他阅读过后的反应再回来复命。
“如若他不想看，你就读给他听。左右不是什么私密东西，被旁人听去也无妨。”
青青带着长文下去了。
阿英好奇：“姑娘写了什么？”
她是看不懂的。苏玲珑几次想教她识字，她却道自己识得常用的几个字便够了，再多的字，有青青帮她认着。
苏玲珑笑道：“自然是谢他不娶之恩。”
阿英这才放开了胆说：“四姑娘说得对，退婚才好。凭他那样的人，配不上姑娘。”
苏玲珑只是笑。
阿英道：“姑娘别不信！我看，那姓杨的就是女娲娘娘甩出来的泥点子，姑娘是女娲娘娘亲手捏出来的泥人。泥点子怎么配得上泥人！”
把人分了个三六九等么。苏玲珑道：“女娲娘娘做不出这等混账事。”
青云仙子带着苏玲珑的书信出门后，琢磨着如何交到杨元修手上。上门去是不行的，人家未必肯见她。思来想去，她先去了一趟崔家。
崔六郎因为在别人宴席上大哭，回来就被父亲罚了，连着几天不能出门。他认罚，因为他晓得自己的行径会让苏家人迁怒于苏玲珑；可他又不肯认错，仍坚持着要娶苏玲珑。杨元修的赋落到他手里，便是顶顶好的由头，他才消停了几日，又去缠着父亲叫给他提亲。
青云仙子到崔府时，崔六郎正因此事被父亲罚在院中练剑。
青云将苏玲珑的吩咐告诉他，二者坐在屋顶上一合计，还是由狄乘风去送信。
他们未见过苏玲珑这位未婚夫，但观他如此作为，既然决计退婚，便不会见苏家女子。狄乘风变作凡人男子去寻他，倒更易接近。
——至于苏玲珑在信中写了什么，杨元修看了会是何反应，他们不在意。
决定好了，他们先去一趟杨家。在杨府上空飞了一圈没找着人，狄乘风之后化作凡人去敲门。杨家仆役回说郎君去与好友喝酒了。
他们便又去了仆役所指的一处凉亭。在一群且饮且赋的青年男子里，果然有一个被叫做“杨兄”。
狄乘风走近凉亭，向守在一旁的小厮说是受人之托送信给杨元修杨公子。
杨元修虽饮了酒，到底没有醉，神情上甚是疑惑，仔细打量狄乘风。狄乘风泰然处之。杨元修问：“受谁之托？”
狄乘风道：“您的未婚妻，苏玲珑。”
杨元修眼皮猛跳，当即摆手：“拿回去，我不看。”
“杨公子不看也无妨，”狄乘风自己抖开了纸，“苏姑娘说了，不是什么私密话，可以读给你听。”然而略略一扫信中内容，狄乘风自己先愣住一瞬。他清了清嗓子，才扬声将文字读出。
苏玲珑不似杨元修那般旁征博引，而是言语朴素，却句句在理。先是解释一番崔六郎之事，言明是因观中无余屋，崔六郎又怕打雷，才与她宿在一处。然后言及崔六郎年岁，委婉地指出杨元修此举有善妒之嫌。接着告诉杨元修，他做的赋虽好，却有一处典故用错，自己未曾察觉还拿出来与人阅览，可见是个喜欢沽钓名声的人。最后又说，他想退婚，大可直接叫父母上府来，这样做一篇还给人传阅，不但折辱她，也是陷他自己于不义，更是要绝苏杨两家的交情。
整封信措辞质朴，乍一看似乎全是真诚之言，一字一句都在情在理，不欲使人难堪。然而所有的话都读出来，怎能不叫杨元修难堪？
狄乘风读完，亭内寂静无比。
杨元修脸色偏红，不知是酒熏的还是信臊的。狄乘风正要将信纸放下，杨元修一把抢过信纸，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日，杨元修与父亲过府来。杨父找了苏玲珑的祖父，言道是他这几日事务缠身，并未关注儿子作为，才使他写出了这样一篇赋，伤了两家颜面。
祖父本也是要亲自上杨府退婚的，如今他们来了，便顺道将婚事给体面地退了。
退婚一事传至崔六郎耳中，他不知有多高兴，当即央着父亲去苏府提亲。崔将军被他磨了数日，终于勉强答应，说第二日去苏府替他询问。
当晚，往生殿主簿终于回来了。狄乘风将近日发生之事告知，主簿立刻急了：“这不成！我回冥府这样久，就是为了查上仙与公子的姻缘。上仙要嫁的是弘农杨氏的杨松，公子将来要娶的是琅琊王氏的王浅陌，不能更改。”
狄乘风道：“崔明已答应明日去苏府提亲了。”
主簿在屋脊上来回踱着步，最后拍手道：“我去给他托梦。”说着就要往崔将军屋里钻。狄乘风想要拦住他，他忽然又停下来，向狄乘风道：“你也去一趟苏家，找青云仙子，你们给刘氏和苏承托梦，千万想法子叫他们拒了这婚。”
说完不等狄乘风回应，主簿就进了屋。
狄乘风回想这几日青云仙子来寻他时，总说起苏玲珑自打退婚以后便像是一身轻松似的，忍不住叹息。
叹息过后，最终还是去寻青云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