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本心

“咳咳咳……咳咳……”
“哼，身子差还淋雨，你真以为我能保你很久？”奉月抱怨着递给沈朝一碗药。沈朝喝下，眉头深锁。
“苦。”沈朝连连漱口，还是压不住嘴里的苦味。奉月嗔怪道：“咎由自取，给你下一剂猛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爱护身子！”
沈朝戏谑道：“你们天上的药也不见得多有用呢，喝了多少，我也还是个病身子。”奉月叹气，欲说还休的样子让沈朝记下，他便移开话题：“多谢你，为我拿了徽朝的史册。”
奉月看着炭盆，丝丝火星从镂空银罩中显现，抱怨道：“不还是被烧了灰……”沈朝笑笑：“已经知道结局，有什么好牵念的。”奉月叹口气：“是，徽朝第二十六君主、盛元的皇帝都开口了，我哪能不依。”
沈朝执扇掩面，暗中苦笑。自太祖沈厦开辟徽朝，到他已经有了二十六位君主，也只有二十六位。“朝薨，无子继位，各方雄心显露，盛元覆灭，乱世伊始。”陈朝的史册，到盛元寥寥几笔，结束。
“你说，我重生，好吗？”
一句极力压抑悲恸和慌张的话，让奉月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好吗？”
“这……”奉月失了方寸，沈朝的双眼好似看尽了她的心思，可她却不能看出他的意味。“你觉得呢，命数自有安排，好好活着，何必在意其他呢……”
奉月注视着他的眼睛：“只管按自己的本心，好好活着。”沈朝挑眉：“好啊，我想再次做陈朝的皇帝，想坐拥美人归，可以吗？”奉月笑道：“我呀，一直相信云翎君呢！”
“叫了几次云翎君了，也不知道改。”沈朝笑道。奉月轻轻打了他一下：“说了几次不让我叫你云翎君了，也不知道改，姝儿都同意我叫她芷草了呢！”
“姝儿？”沈朝端正了脸色，“乐正姝……你见过她？”奉月点点头：“她可好了！不像你，这不行那不行。”沈朝道：“她一切安好吗？”奉月笑道：“你不用担心，家里人都宠着她呢。”
沈朝笑了一下，接着问道：“你叫她芷草，她什么反应？”奉月笑道：“我可没把云翎君和芷草的事情告诉她，说了她也不会怎么样，就像你，告诉你了，你也只会说你叫沈朝，和云翎君无关。”
沈朝接连发问，都是乐正姝的事，把奉月问得头昏脑胀的，找个给花草浇水的由头，便回了月宫。沈朝才让宫人进来伺候。
“殿下，请用茶。”张布满怀小心地为沈朝沏了杯茶，他的手由于前几日写了好多字，到现在还有些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从小陪伴的主子，每天都对他温柔地笑，居然有另一副阴郁的样子。他在雨里如青竹一般挺直，眼里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嘴角却挂着看似从容的笑，让人不明所以。
“小布，”沈朝握住张布的手，“手很凉。”他把茶递给张布，张布马上惶恐地跪下。“怕我？”沈朝的眼神有些落寞，他知道，张布不能接受这样狠心、冷漠的他，虽然他原本的性子就是这样。
张布察觉到，心疼起来，忙接过茶：“奴才怕殿下渴。殿下对奴才那么好，奴才怎么会怕您呢？”说罢便将热茶一饮而尽，笑道：“手不凉了，殿下。”
沈朝眼里终于有了笑意，让他磨磨，自己作画。“殿下，画什么呢？”张布笑问。沈朝一笔一笔勾勒：“河山。”
画完收笔，张布拿扇子扇着墨迹，巍峨古城，山川环绕，城楼上有两个墨点，是沈朝故意点上去的。张布一边扇一边问：“殿下，为什么在画上点墨点呢？”沈朝含笑不语。
盛元二年，皇帝带贵妃寻访江南，揽尽江南富贵景象。回京都当日，皇帝与贵妃同登城楼，立下使徽朝富足之愿，徽朝便在盛元年间最为繁盛，贵妃也是徽朝最为芳华明艳的贵妃。可惜，贵妃早逝，徽朝也消亡于盛元。
“小布，帮我个忙，去请一个人。”
“臣赵明辉参加殿下。”赵明辉被张布请来怀烁宫，一边坐着吃点心一边向沈朝请安。
沈朝打发人出去，笑着踢他一脚：“一来就吃东西，赵大将军不给你吃饭？”赵明辉拿起点心喂给沈朝：“刚从御兵司回来呢，爹最近对我愈发严厉了。”
沈朝点头：“他是为了你好，赵小将军可不能丢了大将军的脸呢。”他凑到赵明辉耳边，悄悄说道：“兵权，可掌握了不少？”
赵明辉放下点心，摇头又对他一笑，他知道，赵明辉掌握一些了。安元的兵权，乐正怀安一半，赵南风一半。
赵南风有意退隐，想把兵权交托，无奈找不到合适人选，只有赵明辉有些天资材质，又忠心为国。但他又年轻，赵南风不敢轻易放手，只好严格地磨练他。好在他不负苦心，张弛有度，能得士兵的心，让赵南风看见点退隐的苗头。
而乐正怀安至死为国，自前朝就是大将军，两朝元老是不肯在壮体之计把权力交付他人的。
赵明辉笑道：“我父亲这边还须等，等到了就好了，乐正伯父那边……可能靠你咯。”看见沈朝疑惑的表情，赵明辉笑道：“你要成他的女婿了，他怎么会不帮你。”
“胡说什么，”沈朝冷哼一声，“谁要做那老头的女婿！”赵明辉笑笑：“还嘴硬，乐正四小姐都说出来了，说喜欢你，把他气坏了哈哈哈！”
“姝…四小姐？”沈朝不解地看着赵明辉：“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她明明很恨他才是！
赵明辉道:“宁儿告诉我的，说四妹妹当着乐正府的人，说喜欢七皇子，这几天乐正伯父还打算入宫请求皇上给你们赐婚呢！”沈朝失了神，扶额道：“傻女人。”她一定又说气话了。
“怎么，你们不是两情相悦？”赵明辉喝了杯茶，“难道是四小姐单相思吗？”沈朝白了他一眼，把点心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爹爹，您怎么了，还是因为姝儿气着您了嘛……”
乐正姝可怜巴巴地在乐正怀安身边，听他长叹短嘘。“与姝丫头无关，”乐正怀安强打起精神，“爹爹在想，怎么跟皇上请求呢……”
乐正怀安看看眼前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她快要及?了，到时家里肯定要被求亲的人踏破门槛。他本想让她与赵明辉结好，可看出他们并无此意，想强求又会牵扯到乐正宁，索性放弃。
正愁她的良配，她又说出心仪七皇子来，没办法，只好依了她吧。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七皇子配不上她，更不愿向皇上开口，但怕女儿伤心，只好拼命说服自己。
“请求什么呀？”乐正姝问道。乐正怀安慈爱地簪紧了女儿头上的步摇，笑道：“爹爹向皇上请求，让你做七皇子的储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