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前程

樊珍妮打开了车上的音乐，转头问林知梧：“怎么了，回家一趟一直皱着眉头。”林知梧倚在副驾座的靠枕上：“我和爸爸闹了一些不愉快。”樊珍妮说：“要不要讲给我听？”林知梧合上车窗：“不用了，我想明白就好了。”樊珍妮握了握林知梧的手：“不要不开心了，今天我的一个姐妹从法国回来，我跟她说好了，要让她见见你。还有啊，后排给你买了新衬衣，快换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是穿白色的Polo衫。”林知梧转头向后排：“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地摊打折。”樊珍妮握着方向盘：“知梧，你现在毕竟是公务员啊，穿衣服不要太节俭，会被同事们笑话的。”林知梧点了点头。
几天之后，林知梧往家中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李月娥。林知梧问起父亲的情况，李月娥说你爹身体已经明显好转了，这几天村里的孤寡老人王爱娟病了，你爹去帮忙照顾了。林知梧急了，他自己的身体这才刚刚恢复，还去照顾别人？李月娥说：“知梧，你还不了解你爹吗？他只要能跑能动，舍得在家里坐着吗？”
林知梧一时语塞了。
林知梧没想到的是，一周之后，下班的时候林春富就站在豫南市共青团委门口。
林知梧跑过去：“爹，你怎么来了？”
林春富说：“之前一直是忙着养猪，来得少，最近稍微清闲点，就想来看看你。”
林知梧接过林春富的行李：“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回家不就好了，干嘛非得你跑一趟？包里什么啊，这么重？”
林春富说：“你回家是你回家，我来看你是我来看你，不一样的。给你带了点腌肉，想着在城市里不好买。”
林知梧想着父亲一路上肯定也没吃饭，带着林春富去附近的小饭店就餐。到了饭店，林春富看来看去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鸡蛋面。林知梧执意加了个鸡腿。
林春富把碗端到面前，说：“娃，我想好了，还是得继续干。乡亲们亏的钱，还得想办法挣回来。猪瘟还会造成很长一段时间的影响，我找你广汉叔再想想办法，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挣钱的法子。”
林知梧说：“爹，你能不能少操点心？”
林春富吸了一口面：“那怎么行？我是凤尾坪的村支部书记，那可是村民推举出来的，我干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啊！”
林知梧说：“上次因为养猪的事情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如果这次再有什么差错，到时候可怎么办？”
林春富笑了笑：“不能一直运气差吧？都已经穷了这么多年了，只要肯干，还能一直穷下去？”
林知梧央求道：“爹......”
林春富停下了筷子：“娃，你忘了我是怎么长大的？”
林春富是个孤儿，父母早亡，剩下他不久便相继去世。林春富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两位耄耋老人拉扯一个待哺的婴孩，可想而知，日子有多难过。就是凤尾坪的乡亲今天送来一捧米，明天拿来一口饭，一直帮衬着林家，林春富才能安然无事的长大。
到了上学的年纪，村中的孩子都去上学，只有林春富还在玩泥巴。村里的老村长说春富命苦，越是这样，凤尾坪越是不能亏待他。大家一分一分凑，硬是给他凑足了学费。林春富读到高中，已经是村里的最高学历了。
他不是没有机会离开凤尾坪，去到更广阔的世界。他是必须得回去凤尾坪，回报那里的深恩。
林春富看着林知梧：“娃，凤尾坪给我的，我一辈子都还不了。高中毕业之后，我干活也攒了点钱，挨家挨户去还钱，你猜猜都说了什么？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都说，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哪有父母让孩子还钱的......”
林春富说着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林知梧拍了拍林春富：“爹......”
林春富抹了抹眼泪：“他们给我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林知梧点了点头。
他从这一刻才真的明白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要兑现的是自己内心深处对凤尾坪的承诺，从他吃到乡亲的第一口饭开始，就已经结下了一生的羁绊。
林知梧送父亲坐上公共汽车的时候，觉得父亲像极了朱自清描绘的那个蹒跚的背影。
几个月后，林知梧迎来了工作以来的第一次提拔。组织部考察了拟升迁候选人员名单，审核相关材料，对林知梧的工作成绩给予高度认可，林知梧被提名共青团委宣传科副主任科员。
共青团高官高宫茂和林知梧专门谈了一次话：“知梧，这次的候选人员名单是我们千挑万选出来的，你平时的工作态度、工作成果，领导班子给予很高评价。”林知梧站在高宫茂办公室里：“谢谢高书记的表扬，接下来的工作我一定再接再励。”高宫茂指着一旁的椅子：“别这么拘谨，咱们也很久没谈谈心了。除了工作，我也想了解了解你其他的情况。”林知梧不好意思地笑了：“除了工作，就恋爱了。”高宫茂也笑了：“是什么样的姑娘，眼光这么好？这下咱们其他几个兄弟单位暗恋你的小姑娘都要伤心了。”林知梧听见这话，更加不好意思了。
下班之后，樊珍妮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跳起来，抱着林知梧狠狠亲了一大口：“我听说在这次的提拔名单里，你是资历最浅的，但最优秀的！”林知梧抱着樊珍妮：“你是听谁说的？正式的任命通知还没下来呢。”樊珍妮眨了眨眼睛：“有句古话怎么说的，好事会传的很快......”林知梧说：“你的中文水平真是在国外退化了。那叫好事传千里。”樊珍妮娇笑道：“是，好事传千里，自然有人悄悄告诉我。走走走，我们出门，今天必须庆祝一下。”林知梧说：“今天这顿必须让我请你。”樊珍妮作出敬礼的手势：“听从领导安排。”
樊珍妮的开心是真的开心。林知梧的提拔验证了她的眼光。同在公职系统的朋友告诉他，林知梧在这次的干部候选名单上脱颖而出，一方面是入职刚刚满三年、年纪最轻，一方面是材料上的成绩斐然、工作突出，明显优于其他候选人，完全是一匹黑马。
樊珍妮在席间给林知梧夹菜：“知梧，我们国家现在很注重年轻干部的培养，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另外，我一直跟爹说，安排个时间，你们见一见，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林知梧说：“等正式任命的通知下来吧。我也在你爸面前有话说。”樊珍妮给林知梧的杯子中又添了一些红酒：“为了美好的明天，加油！”
林知梧当天就打电话给家里，林春富听到这个消息，语不成句，一直在重复：“娃真的有出息，娃真的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