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反对意见

会后，高宫茂说：“本次对口帮扶的对象已经确定为平丰县凤尾坪村。我们和当地政府进行了会谈，将严格按照本次的实施方案规定，选派一名优秀干部担任驻村工作队队长兼任第一书记。希望同志们采取推荐或者自荐的方式，尽快报办公室审核。具体人员名单月初进行公布。”
林知梧恨不得立刻举手进行报名啊。
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凤尾坪？还有谁比他更想让凤尾坪脱贫致富？但要举手的一瞬之间，林知梧又把手缩了回来。还有一些时间，他可以考虑得更清楚，也希望他的决定能够被身边的人认可。
樊珍妮的第一关就表示了坚决地反对。樊珍妮把手中的坤包摔在林知梧身上：“你是不是傻啊？单位又没有强制要求你去。你辛辛苦苦上学，考到豫南来，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再回到农村？那我呢？林知梧，你告诉我，我算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林知梧捡起坤包：“珍妮，我只是回去帮扶脱贫，我的组织关系还是在豫南共青团委。做人总应该是有一些感恩之心的吧。爹辛辛苦苦供我上学，难道我就不应该回馈他吗？他这辈子为了村民过上好日子，吃了多少苦，我是不是应该帮他分担一些？等到凤尾坪脱贫之后，我会继续回到原有岗位。你知道我很爱你，我也舍不得你。”樊珍妮尖叫道：“扶贫最低是三年！我等到你三年回来之后再结婚吗？还是结了婚然后就跟你分居三年？”林知梧被这一番问话问住了，脸变得涨红。樊珍妮径自拉开了车门：“林知梧，你自己想清楚。我没有在乎过你有没有钱，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在我身边。你选择了回去，我们就分手。”林知梧拉住樊珍妮：“我这是去扶贫！我是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樊珍妮钻进车里，看着林知梧：“你应该做的，就是留在豫南，留在我身边。我让爸爸给你找关系，你按时升迁。”林知梧怒道：“樊珍妮，你的爱不能这么自私！”樊珍妮抬起头，眼神冷漠：“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你？你只是最适合我。”林知梧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樊珍妮开动了汽车：“林知梧，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我看上你的，是你纯粹，在豫南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稍加帮助，还有很多空间。你看上我的，不也是我独生女，家境不错吗？好好想清楚，你回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樊珍妮的车加速驶离，林知梧狠狠一拳打在花坛的石台上，指关节上皮肤绽裂，血登时就滴了下来。
整整一夜，林知梧都没有合眼。樊珍妮的态度他没有想到，更想不到的是樊珍妮最后的一番话。他一直都知道他和樊珍妮之间的差距，他也一直坚信他们的感情消除了这种差距。原来这样的差距从来没有消失过，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他们表面交好，但谁都没有深入走进过对方的心。曾经他也自问过，樊珍妮为什么会爱上他？他给自己一个假设的答案，一个来自衣食无忧的家庭的女孩，能爱上他什么？他既没有家世，也没有财富，他劝慰自己，樊珍妮爱的一定是他的灵魂。他还一度为此而优越，庆幸自己是个正直努力的人。今天樊珍妮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推倒这面无形之墙，他以为仅仅是他以为，崩塌的是他为自己营造的美好的假象。
第二天午休时，林知梧给林春富打了个电话。上次林春富来豫南时，他给林春富买了一部手机，想要联系更方便一些。林春富之前的手机太旧了，各种各样的毛病，经常会打不通。
林春富接通电话：“娃，有啥事？”
林知梧站在楼道里：“爹，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也听听你的想法。”
林春富说：“你说吧。”
林知梧说：“前天我们单位开了个会，通知了市里的一个重要决定，豫南要对口帮扶平丰，进行扶贫工作。”
林春富说：“我也是刚从乡里知道这个消息，天大的好事啊！乡里已经通知了，下周一要开个专题会，要求各村委主要成员必须到会。具体的内容，会上进行公布。”
林知梧坐在楼梯台阶上：“爹，负责凤尾坪帮扶工作的是我们单位。”
林春富声音明显变得高亢：“啥？！就恁巧？！那这次帮扶我们村的是你领导还是同事？你一定要提前把我们村的情况介绍清楚，有你在，将来工作上好沟通啊！你们确定了人选，你也提前通知我，咱们这穷乡僻壤，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林知梧打断了林春富的话：“候选人可以自荐也可以推荐。我准备报名。”
林春富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林知梧接着说：“我在凤尾坪长大，我最了解凤尾坪，而且最想要凤尾坪尽快脱贫的人也是我。我已经准备好了向领导汇报我的想法。”
林春富急了：“你不中！是你不中！”
林知梧也急了：“为什么是我就不中？我上学、工作所有学到的东西，这个时候不正好派上用场吗？”
林春富大声说：“我不同意！一家人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为啥？就是想让你出人头地，不要再窝在凤尾坪了。你好不容易去了豫南，现在又想回到凤尾坪？凤尾坪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林知梧说：“正因为凤尾坪不够好，我才更应该回去，让它变得更好！我已经决定了！”
挂了电话之后，林知梧无力地靠在楼梯墙壁上。
他没有想到第二关到了父亲这里，还是反对意见。
这时的林春富也陷入了沉思。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他像任何父亲一样，变得狭隘且自私，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让儿子也像他一样为了凤尾坪奉献，在哪都可以奉献，他希望儿子在更优越的环境下奉献。他知道自己一生都离不开凤尾坪了。林春富供养林知梧读书时，就满心盼望林知梧能够走出这座大山。他为林知梧感到自豪，这样的自豪并不是因为林知梧成绩优秀，考上了豫南的公务员，更多的是，他的儿子达成了他的梦想。他没有想过走出这座山吗？扪心自问，他也想过，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凤尾坪需要他，他是唯一一个凤尾坪的高中生。那时的凤尾坪太贫瘠了，在他之前，知识从未在这里开出花朵。他选择回到这里，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成长，他也很清楚在这里生活要付出的代价，可他还是想努力让自己的知识在这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