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里调油的青葱时光9

不知是命运的相连，还是上天的考验，皖溪镇这一年注定不会太平。
临近元旦的时候，夏家也出了事，夏侃侃的爷爷病倒了。其实，夏老爷子病倒并不算稀奇，这些年随着老爷子年龄增加，他已经病倒很多次，也住院很多次。
他是十几年的糖尿病的病患，因为年轻时嗜酒如命，不注意身体，导致晚年肾功能衰退，不得不遭受每周三次的透析。
抽血，透析，打药，夏侃侃第一次看透析的时候，直接被吓哭了。
他活的自在，与旁人刻意忌口不同，他愿意吃什么便吃什么，就算医生嘱托，他也是半听不听的，故时常被医生骂。
不过神奇的是，夏老爷子却是那群病友里活的最久，生生死死在鬼门关走过很多几回，又都奇迹般的活了回来，连医生都说他是阎王爷也不要的人。
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他说话变得颠三倒四，神志也不清楚了，最后连家人都分不清。
不仅如此，他还常说些胡话，将一些已经去世的朋友挂在嘴边，和他们“隔空”对话，让一些看望他的人，只感瘆得慌。
送去医院看病，医生却一时给不了确实的答复，说老爷子的病情复杂，需要做详细的检查分析。
他们只能等——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一家人各个都绷紧着神经。
而这个本该喜气洋洋的时节，也被此事弄得人心惶惶。
这件事，原是夏家的家事，但是夏老爷子人脉广，他这一病，有不少老人家来看他，自然就把这能看见“脏东西”，以及医生也“诊断不出”毛病的怪事就传开了。
起先，他们也只是老爷子说胡话，但后来口口相传，越传越邪乎，有甚者说夏家是进了“脏东西”，而且有东西附在老爷子身上，才让老爷子中邪的，为此，她们还“好心”的嘱托夏邦国他去找高人来驱邪。
夏邦国当过兵，自然不信这些鬼神迷信，就只是装样子听听，耐心等着医院的检查。可对于已经年过六十的夏母而言，她可不相信什么“劳什子”的医院检查，在十几年信仰的催动下，她一哭二闹，硬是逼着夏邦国请了一个神婆“跳大神”。
跳大神——一种流传下来的民间活动仪式，一般是两个巫师祈神，祭礼，祛邪，治病活动时所表演的舞蹈。
夏邦国拗不过夏母，只得应允她。
神婆是皖溪镇一个老人家推荐的，据说是庐州一带最德高望重一位，她来的那天，惊动了皖溪镇不少人来观摩，一群人呜呜泱泱堵在夏家的门口。
夏侃侃原本也想知道这个神婆该如何救她爷爷，但却在仪式开始的前夕，突然被李惠琴从家里赶出去了，甚至李惠琴还吩咐，仪式举行的这三天里，她都不允许在家里住。
夏侃侃严词拒绝，“妈妈，我要在家，我要看着爷爷好起来。”
爷爷陪伴她长大，她不能在这个时间离开，虽然她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至少她能陪他说说话。
“侃侃，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这两天家里忙不开边，你又要小升初，待在家里只会影响你学习，你也知道爷爷希望你能考个好大学，你不会让他失望的，对吗？”
李惠琴一边收拾着换洗的衣服，一边劝着夏侃侃，夏晗已经被送到了邹衍家，整个家，现在能送走的都没留下。
“我和你姑奶奶说好了，你这三天就和珊珊一起睡，等结束了你再回来。”
夏侃侃不说话，安静的站在她的背后。李惠琴知她心里难受，想要说几乎话安慰她，但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可用的，叹了口气，继续收拾着东西，麻溜的装置好，又塞了二十块钱进包里面，“这几天的早点钱，剩下的，自己想买什么就买。”
转身，她把包递给夏侃侃，但夏侃侃却没接。
夏侃侃低着头，憋了半天，最后抬头，闷闷的问，“妈妈，这个‘跳大神’……真的可以救活爷爷吗？”
李惠琴顿了一下，微妙地看了夏侃侃一会儿，最终把包放在桌子上，在她的头上拍了拍，“不知道……但是，真有好歹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叫你回来。”
夏侃侃轻轻的点头。
她记忆里，爷爷的病不是特别严重，他和正常人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就是每次透析的时候，身体会变的有些虚弱，但这个不打紧，等到第二天他就会恢复元气，还会带她出去玩。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病会让爷爷变成这样，甚至还有可能会……死？
死，这个字自古以来便极为沉重，尤其老一辈，更是忌讳提到它。好像刻意忘记，就能忽视它的存在一样。
夏侃侃很担心爷爷，但因为神婆的吩咐，她不敢轻易去破坏“阵法”，只敢远远的看，看着家里被贴的到处都是符咒，心里面怕的要命。
住在夏珊珊家的几天，她整个人一下子消沉了不少，吃饭食髓知味，写作业灵魂出鞘，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一连几个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但就是合不上眼睛，自然和她同床的夏珊珊，也没机会睡好了。
“侃侃，你在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也要‘跳大神’。”夏珊珊实在没忍住开了口。
夏侃侃偏头看她，眼睛因为失眠有些发红，“珊珊，我睡不着，我好怕，我每天一闭眼就害怕，你说爷爷会不会……死？”
最后一个字，她原是压住嗓子不想说的，最后却不由控制的从唇齿的缝隙里溜了出来。
夏珊珊沉默了一会儿，盯着夏侃侃的眼睛，足足有三十秒，才缓缓开口，“应该不会……你家不是已经请了神婆，你爷爷应该会有好的，你不要瞎想。”
“我知道，”夏侃侃轻轻点头，“可我心里就是不踏实。”
她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像是在寻找安全感。
“为什么？”
“我查过了，”夏侃侃的声音很轻，“前两天我去邹衍家，我上网查了‘跳大神’，上面很多新闻都说这是骗人的。”
夏珊珊愣住，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原本我爸妈也是不信，但是没有办法，医生都查不出来爷爷的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夏侃侃的声音更轻了，几乎要听不见，“我不想他死，珊珊，我不想他死。”
“别担心了，你爷爷不会有事的，”夏珊珊凑近了她一点，“不要总想这事。
“可是我害怕。”
“我陪着你呢，不怕，”夏珊珊抬手搭在夏侃侃的肩上，将她搂近了一些，“睡吧，说不定一觉醒来奇迹就会发生，你爷爷突然就好了。”
“嗯。”夏侃侃闭上了眼睛。
“跳大神”需要三天，这三天不算长，但是不知为什么比夏侃侃想象的要难熬。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甚至好几次还被老师点名批评。说像她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想要考入庐州中学，就是在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