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十九）

两人瞧清纸张上的字迹，相视一望，沐夕冉拿过柳无痕手中石子，回手一挥，将灯火击灭，向外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两人便悄悄翻出窗外。
脚将落地，又是一颗石子落到脚下，两人循声而去，不断有石子引路，隐隐听到前方脚步之声，两人施展轻功，一跃数丈，见到不远处一鬼鬼祟祟的人影闪动，径直落在人影一旁。
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那李悬世！
李悬世见得两人突然落在身旁，先是一惊，接着跪倒在地，连磕数个响头，压低声音哭嚎道：
“二位侠士！求求你们，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柳无痕脸色一沉，甚是不解道：
“鬼地方？”
李悬世又是几个响头，额头已见血迹，边磕边说道：
“求求你们！快些带我走吧！”
沐夕冉见状，很是疑惑，她仔细看着眼前磕头之人，这等恐惧，不是佯装，在这“桃源乡”内，有何事何物能让其恐惧到如此地步，遂开口道：
“倘若你不说清楚，我们也只能将你带到‘长者’那去！”
李悬世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颅，双眼圆瞪，浑身颤抖，不停摇头，像是想起何等恐惧之事，牙齿发颤，结结巴巴低声哼哼道：
“恶、恶、恶、恶魔！他们是恶魔！全都是恶魔！”
两人心头一沉，果然，之前异样的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此处不知隐藏着何种可怕的秘密。
沐夕冉盯着蹲在地面的李悬世，皱眉问道：
“此处到底发生过何事？这些老者难道就是你口中的恶魔？”
李悬世陷入魔怔般，蹲在地上起身不得，只是缓缓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栅栏外不远处。
两人一左一右架起李悬世，施展轻功，快速朝栅栏奔去，越过栅栏沿山而行，果然，未走多远，便见到一个山洞。
将到洞口，李悬世却忽然又如发疯一般，胡言乱语，抱头蹲在地面，仿佛洞内有何恐怖之物。
两人见状，无可奈何，商量一番，便将他留在原地，向洞口探去，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灯火，柳无痕向沐夕冉挥手示意，自己走在前面，哪成想，刚一迈步，脚下不知被何物一绊，一个趔砺，向前摔去。
毕竟是习武之人，怎会轻易跌倒，柳无痕双手一撑，在空中翻腾一周，稳稳落地，急忙回头小声叮嘱道：
“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眼前一亮，只见沐夕冉举着一只火把，缓缓走到面前。
“小十，不是我说你，行事居然还是如此鲁莽，一进这山洞，便能察觉洞内定是幽暗狭长，就算白日里也未必看得清，为了方便出入，洞口处定是有照明之物，你怎的摸黑就往里冲。”
沐夕冉心知此处定有一番可怕的景象，从李悬世的反应和刚入洞口便回荡在空中那淡淡的血腥味中，便早已察觉，她故意朝柳无痕打趣，仅仅想缓和一些紧张的气氛，只怕此处，超乎想象。
两人借着火光向脚下望去，乃是用青石磊起，约莫小腿般高的墙，如此矮的墙倒不如叫做“门槛”，“门槛”内侧几道重物拖行的痕迹，延伸至深处，如此构造，两人很是不解，却未多做停留，柳无痕接过火把，继续走在前面，朝深处探去。
前方黑暗处，传来阵阵呻吟，空气中浓烈的草药味中隐隐夹杂着些许血腥，柳无痕眉头深缩，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渗出，这种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味，让他心神不宁。
沐夕冉并未说话，只是在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朝回首望来的柳无痕摇了摇头。
柳无痕深吸一口，握住了沐夕冉的手，那寒凉中却透着些许温暖，让他寻回了勇气，冲沐夕冉点了点头，便松手向里走去……
火光瞬间照亮前方，那丝丝呻吟之声变成急促的呜咽，却始终无人说话，柳无痕举着火把朝呜咽声走去，只见地上一人，蓬头垢面，满身血渍，朝自己猛瞪双眼，激动不已，不停地扭动身体。
随着扭动的身躯，柳无痕才发现，这人的裤管、袖管，已空空如也……
强忍着愤怒，他向周围望去，洞内还有五人，四男一女，四名男子同第一人相仿，皆是被砍去双腿，但手臂尚在，只是耷在地面，柳无痕俯身搭手一摸，果然已被钝物砸断，看到张开的口中才明白，他们不是不想言语，而是不能。
柳无痕转眼看向那名女子，脸上倒是白净，看模样不过二八芳年，可满脸尽是痛苦、绝望，浑身亦是动弹不得，只有双眼泛着泪光，用祈求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柳无痕，嘴里不停呜咽，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柳无痕颤抖着拿起旁边一条毯子，缓缓盖在少女赤裸的残躯上，松开紧握的拳头，拿出方才从地面拾起的尖刀，他生怕颤抖的手握不住这尖刀，便用双手紧紧相扣，紧咬牙关，青筋骤现，脸色涨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捅向她的心窝……
少女带着谢意的双眼，流下最后一滴泪水，缓缓合上眼皮，永远离开了这方“净土”……
在剩余五人的同样祈求的目光下，柳无痕缓缓起身，心中却翻腾不已，他一遍一遍的俯身捅下，反复几次，终于让所有人摆脱了痛苦，彻底远离这尘嚣纷扰……
…………
…………
柳无痕强忍心中怒火，朝洞外走去，路过那“门槛”处，突然想到何事，奋起一脚，将其踹翻。
沐夕冉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背后，一言不发，若有所思，脸色阴沉的可怕。
将一出洞口，看到仍蹲在地上的李悬世，柳无痕冲上前去，一把将其从地上拽起，揪住他的领口，双眼冒火，恶狠狠地问道：
“这些人犯了何事！为何要如此虐待他们！”
李悬世被猛地一惊，从癫狂之中吓得恢复过来，仓惶的道出那句沐夕冉已经猜到，却一辈子都不想提起的话。
“他们便是那‘两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