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二十）

此话如晴天霹雳，直入柳无痕脑海，“长者”慈祥的笑容与那几人绝望的眼神在眼前不停浮现，滑嫩细腻的口感与那残缺的身躯在脑内不停交织，胃中翻天覆地搅动，一股热流直冲喉头，他慌忙松开抓在李悬世领口的左手，摁在腹部，弯腰冲地面一阵呕吐。
片刻之后，地面满是秽物，柳无痕胃中早已无物可出，只剩干呕，却仍用手掌近乎疯狂的拍打自己腹部，直到一口鲜血喷出，才缓缓直起身来，只见他满头大汗，面部狰狞，脸色煞白，双眼布满血丝，朝“桃源乡”方向露出那凶狠的目光似要把一切刺穿。
沐夕冉站在他身后，用银针扎在自己几处穴位，生生压下那胃中翻腾。
柳无痕并未言语，拽起李悬世便向栅栏内冲去，飞身跃入栅栏内，径直冲到马车之前，跳入车厢，拿出油布包，抽出那长刀——绝命！
绝命划破夜空，斜指地面，锋口阵阵轻吟，如悲鸣低诉般，回荡在这寂静却充满邪恶的黑夜。
柳无痕左手提刀，右手拽着李悬世，朝“长者”所居木屋走去。
步履沉重，脚如注铅，仅存的理智压抑住冲天的怒火，面对这一众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绝命却迎风散出阵阵刀鸣，仿佛渴望着鲜血，急不可耐的催促着。
沐夕冉匆匆赶来，两人立在木屋之外，李悬世早已吓得失魂落魄，挣开柳无痕右手，躲在一旁草垛之后，不敢抬头。
“该来的，终于来了！”
随着那充满悲凉的哀叹，眼前木门缓缓打开，“长者”踏过门槛，站在两人面前，幽幽道：
“从踏入这‘桃源乡’那刻起，我便瞧出你们二人不简单，可不知二位是如何察觉，躲过了饭菜中的安神草。”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甚是疑惑，转念想到身后躲藏的李悬世，恍然大悟，想必，是这李悬世早早做了手脚，将这“长者”口中的安神草掉了包。
“罢了，罢了，我早已倦了，不如早些结束这一切。”
“长者”说完，迎着两人走来，月光下那布满褶皱的张脸，愈显苍老，蹒跚的身形，愈发偻缕。
他走到两人近处，仰头望天，缓缓闭上双眼，一副寻死的模样。
柳无痕抬起手中绝命，不停颤抖，迟迟无法挥下。
前些日子，他被鲜血洗礼，早已放下心中那慈悲之心，深知，对待这般极恶之徒，只能以杀止杀。
可眼前只是个一心寻死的老人，让他如何下得去手！
突然，身后一阵急促喘息，两人回头见那李悬世双手握着一把粗制的匕首，直冲“长者”扑来，稍有迟疑，未去阻止，匕首直直扎入那“长者”心窝。
“长者”吃痛睁开眼睛，望见眼前的李悬世，满脸愤怒，双手死死的拽住他的衣领，嘴里鲜血涌出，满是愤恨的嘶吼道：
“你、你！”只说出两字，便不甘心的咽了气。
李悬世见一击得手，先是迟疑，紧接着惊恐万分，拉扯着“长者”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惊慌失措下，一时间，竟未能挣脱开来，他慌乱中抽出扎在“长者”心口的匕首，疯狂地刺在“长者”手腕处，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鲜血染满那惊恐狰狞的脸，才甩开那双始终紧握的手，丢掉手中匕首，连滚带爬的退到两人身后，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不敢抬头，嘴角却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周围木屋中人，被这寂静中的声响惊动，一阵吵杂的脚步声，叫喊声中，几十名老者先后推门而出，向此处靠拢，放眼望去，不论男女，手中皆提着木棍、锄头之类的农具当做武器。
众人聚到跟前，见到“长者”惨死，激动不已，满是仇恨的目光盯向两人，不知人群中谁大喊一声，众人如潮水般，举着手中武器冲上前来。
柳无痕见状，心中甚是挣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呆在原地，沐夕冉却眼疾手快，一把拉起柳无痕，躲过空中砸下的棍棒，向后掠去。
众人扑空，却见到那满脸是血，跪在地上的李悬世，上前将其团团围住，抬手便打，李悬世团在地上，双手抱头，拼命的嘶喊：
“救命！救命！”
柳无痕闻声，突然头痛欲裂，双眼模糊，他用右手狠狠抓着脑袋，抬头朝众人望去。
仿佛血色的夜中，一群张牙舞爪的魔鬼，咧嘴狞笑，口水横飞，围住一只赤裸的羔羊……
怒火由心底再次燃起，他不顾一切的冲向人群。
只一瞬间，手起刀落，几颗滚动的人头，四处飞溅而起的鲜血，映红了这片夜色……
剩余的人，有些还未反应过来，呆在原地，有些吓得四散而去，可，结局，终将化为这夜空中的点缀。
绝命饱饮着鲜血，闪过刺眼的红光，那不断挥舞中发出的长鸣，犹如一首镇魂之曲，悲悯却又无情。
柳无痕将所有人斩杀之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沐夕冉将他架起，进了之前休息的木屋，将他安置在床上，自己却回到那血腥之处。
她费时许久，架好柴堆，将众人归置在一起，血肉之中，忽然有个身影挣扎而起，原来是那李悬世，大难不死。
沐夕冉递给他一条长棍，让他搀扶，回屋休息。
待他身影离去，沐夕冉点燃柴堆。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她深深思虑，如此一众老者，究竟是为何？要行这伤天害理之道！难道只是为了食物？可如此丰饶的山中，又怎会缺了飞禽走兽？这些老者，难道一直以此为生？
忽然脑中想起何事，她匆匆来到木屋之内，望着那挂于墙上的兽首挂件，心中暗道：如此巨大的野兽，定然不是这帮老者所能猎到，这“桃源乡”中的年轻人又去了何处？难道皆被作为了食粮？
纵使聪明伶俐的沐夕冉，此刻脑中亦是混乱不堪，此处隐藏的秘密太多，想必要清楚这所发生的一切，还需询问那仅存的李悬世。
沐夕冉无奈的望着熟睡的柳无痕，拿出银针，在他头顶扎了几针，便躺在他的身旁，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