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立夏五色

逢庆春市因司空府的血案提前结束了，长庆街上史府的大门贴上了封条，百姓虽心中惋惜，但生活还是要继续，街上的繁华依旧，只是有些变了颜色。
尉迟默瑜甚少来这条热闹的街市，他与雨灵珏并肩慢步在街头，瞬间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好似一个非常有名望的乡绅，每走一步都有擦肩而过的人对他欠身行礼，他也顿足回礼，走走停停，行路迟缓。
雨灵珏“噗嗤”一笑，挑眉对他说：“这街上的人你都认识？”
“大部分是寺里的香客，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的人，你全都能叫出名字？”她惊讶道。
“香客布施，当然应该记住姓名。”他淡淡地回答。
此时，迎面走来的几个女子，害羞地掩面而笑，一个接一个向尉迟默瑜行礼作揖。
尉迟默瑜一一还礼，道：“柳姑娘、陈姑娘、李姑娘……”
领头的柳姑娘穿得艳丽，桃红绢纱石榴裙，笑起来花枝乱颤。
柳姑娘向尉迟默瑜走近一步道：“我们还以为师傅今日去了城郊陪陛下祭祀，害得我们在城门口等了一上午，都未见师傅，兜兜转转回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真是有缘。你甚少出寺，今日怎么有兴致出街闲逛？”
尉迟默瑜后退一步，道：“我非世子，位份不够，不能伴圣驾祭祀。今日得闲，陪友人随便走走。”
友人？雨灵珏听到这称呼有些不爽，想起那日乔装去天牢时，他还称她为“内人”呢，她一个女儿家的身份，就随意任他编排么？
她感受到柳姑娘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地捋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轻咳一声，刻意靠向尉迟默瑜，挽住他的胳膊，眼睛直视着他的黑眸，娇羞地撒娇道：“默瑜，人家饿了，去吃饭好吗？”
他微微一怔，她竟直唤他的名字，这等亲昵举动，令他感到一阵酥麻。
不等他有所反应，她已拉着他走出了姑娘们惊诧又妒忌的视线。
多走出几米后，她狠狠放开了他的胳膊，满不在乎地瞥他一眼，问：“她们也是香客？”
他低头浅笑，微微颔首，饶有兴致的看她脸颊的一抹绯红。
她酸溜溜地说：“你与香客的不解之缘还真是多，什么高乐清、赢依丹，都只是万千花丛里的一两朵，我才不是你这花和尚的友人。”
“不是友人，那你是什么？”他见她吃醋的样子着实可爱，想要再捉弄她一下，“香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听到“香客”二字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直往上蹿。
“我可没在你佛堂布施，别拿香客那套对付我。难道，你对每个香客都如对我一般，如此轻薄？”
他们之间的“轻薄”之事，的确不算少，他收起笑容，深深看她一眼，道：“当然不是。”
他突如其来的认真，让她一惊，无名火瞬间被扑灭了。
“不是的话，那是我很特别吗？”
他欲言又止，心中顾忌太多，现在表露心迹，又能如何，他从来不做不能保证结果的事情。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拉着她往一品楼走。
她却一路喋喋不休，“是不是呀？我哪里特别了？你干嘛不说话，和尚，你呆了，干嘛不理人？”
“你刚不是说饿吗？”
她被他拖进一品楼，肉乎乎的老板一见是默瑜师傅，直接将他们引进了二楼临街的雅间，煮一壶上好的春茶送来。
老板一边倒茶一边热情地问：“师傅难得来弊店，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您曾经在家母的丧事上诵经三日，不眠不休，此恩情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几道上好斋菜，您先喝茶。”
雨灵珏敲敲桌子，提醒老板，他的客人可是有两位。
“老板，我们今天不吃素。”
老板倒茶的动作停顿下来，笑说：“是我不好，姑娘与师傅一道而来，我以为姑娘也是佛门中人，失礼失礼。姑娘的菜可另做，您看想吃些什么，今日立夏，按传统可食……”
“不必介绍了，我只要你把你店里所有带竹子的菜全都上上来，我等着。”雨灵珏拍拍桌子，好整以暇地说道。
“竹子？”老板疑惑，“姑娘可是爱吃竹笋，春笋已老，怕是口味不佳呀。”
“无妨，你端上来便是。”
老板询问地看看尉迟默瑜，尉迟默瑜说：“无需顾虑我，依她的意思。”
老板点头，去厨房交代。
尉迟默瑜才饮到第二杯茶，老板就把一桌子菜端了上来，春笋拌鸡，油焖春笋，排骨春笋汤……
雨灵珏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只挑竹笋出来吃，味道是好，但却没有勾起她丝毫回忆，吃了一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怎么找答案。
见她兴趣缺缺，连饭都不想吃，尉迟默瑜夹了些自己盘里的素菜放在她碗里。
“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有些东西越是刻意去找越是找不到，也许放松一点，就能在无意中发现了。”
她见他眼里有难得的温热，顿时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笑着耸耸肩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