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显然是被这个数字震惊了,还未反应过来,一直没出声的螃蟹叫了起来:“不会吧?要这么长时间?你该不是欺负我们没上过学,胡乱凑个数,骗我们吧?”
“混账小子,怎么说话呢?”周管事大声喝道,他刚才还在担心王思柳脑瓜一热,做出糊涂事,现在见王思柳不是那没主意的人,立刻松了口气,转而替她摇旗助威,“你可以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看是不是这个数?看我们家庄主有没有骗你们?你们也不想想,平常一个四口之家,一天也就需要个三四捆柴火,向我们这种一天需要几十捆的大户人家放眼整个平湖又有多少?上塘村的赵财主,石牌村的陈乡绅,陶家村的陶举人,余家浜的余财主,马桥村的李财主,这几位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豪大户,人丁兴旺,家财满贯,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他们府上一天消耗多少,到时再来争辩也不迟。”
螃蟹和泥鳅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螃蟹有些心虚地说道:“大公子,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您能不能帮我们想个办法,出出主意,我这帮兄弟是听说我们找了个能吃饱饭的门路,所以才过来投靠我们的,今天为了多砍些柴,大家天不亮就上了山,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呢,我们可以不要钱,给口饭吃就行,您就当可怜我们给我们口饭吃吧!”说完,竟然双膝一软跪在了王思柳面前。
有第一个带头的,后面自然有跟着效仿的,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呼啦啦跪了一地,让王思柳很是无奈,心里腹诽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会踢皮球,明明是你自己揽的事,现在反倒要我给你擦屁股,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王思柳咂了咂嘴巴,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吧,今天的柴火我先收下,以后你们每隔四天过来送一次,至于你这些兄弟生计的事嘛,我让府里的管事去附近几个村问问,看有没有需要雇工的,有的话就让人捎信给你,你们自己也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别的出路,如何?对了,你们不是还没吃饭吗?我让厨房准备准备,一会儿每个人领两个馒头回去,就当是犒劳大家的。”
众人一听立刻兴奋起来,可是泥鳅却有些犹豫,支吾着问道:“那这柴火钱……”
“柴钱照付,馒头也照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泥鳅一听,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脸,点头应道:“那是那是,大公子您宅心仁厚,兄弟们以后一定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王思柳嘴角扯了扯,心里暗道:你记不记得我的恩德都无所谓,只要别再给我招惹麻烦就好。
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后面的事王思柳就吩咐周管事去善后,自己转身回了书房。李举人见她回来,不免要问上一问,她便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讲述了一番,李举人听完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苛政猛于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王思柳心里一动,问道:“先生,你是不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可否跟学生透露一二?”
“何止是为师知道?恐怕全天下的人没几个不清楚的。这几年江南地区风调雨顺,可是江北的山东、河南和南直隶北部这些地方却是旱灾、洪灾连番肆虐,连续几年都颗粒无收,朝廷查明灾情之后,下发了救济银子,这些钱分到各省之后,先被扣了三成,下到各州被扣了两成,再到各县又是两成,能真正用到救灾的已经不足三成了,等各县开始发放救灾款的时候,先拿到钱的是各县的地主豪绅、官宦家眷,等这些大户人家领完之后才轮到平民百姓,你说老百姓还能领到钱吗?老百姓得不到救济,日子自然过不下去,于是典卖土地大肆兴起,而买地的又是那些豪门大户,他们趁着天灾,拼命压价,使得老百姓不卖地活不下去,卖了地还是活不下去,进而造成大批乡民变成流民,流窜在江南各地州县。”
王思柳听了之后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流民——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了,只有小时候听爷爷奶奶聊天的时候,才偶尔听见过几次,在她的成长岁月里她从来没见过因天灾而流离失所的人,大部分都是在政府救济之后很快就重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现在她居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而且官府不但毫无作为,甚至还趁火打劫,这叫什么世道?
王思柳眉头扭成了疙瘩,问道:“先生,这些流民我若是没遇见自然也不会多想,可现在既然遇到了总不能不闻不问,不知先生有没有好办法,替这些无依无靠的百姓找条出路?”
李举人闻言又叹了口气:“思柳,为师现在能拿的出手的只有那个举人功名,无权无势无靠山,纵使有心上书朝廷,那奏折能不能送抵御史衙门还是个未知数,即便御史衙门派了巡查御史出来,此事都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各州县早就将账册做好,从上面根本查不出任何毛病,到最后顶多就是把底下的官员训责一番,然后就不了了之,至于我这个首告之人,很可能就会治一个妄议朝政,诬告朝廷命官之罪,革除功名收监流放。为师虽不在乎那虚名,可家中还有老母需要赡养,实在是冒不得险。”
王思柳一听就知道李举人误会了,赶忙解释说:“先生误会了,思柳并不是想让先生涉险,只是想让先生出个主意,给那几十个孩子找条活路,挣碗饭吃。”
李举人恍然大悟,随即眉头又聚在一处,说道:“这还真是难办,要想安置这些流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居有其屋,耕有其田,可现在哪有耕地分发给这些流民?为师也不知该如何解决了。”
王思柳听了李举人的话在心里直撇嘴,她的意思是想给这些流浪的孤儿找份工作,只要有工作就能养活自己,而李举人因为时代的局限性,目光还停留在农耕文明的自给自足的层面上,两个人的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自然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王思柳暗叹了口气,眼睛一瞟瞧见了顾桐,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随口问道:“顾兄,不知你对此事有何高见?”
顾桐略一沉吟说道:“先生都没有什么好法子,我自然也想不出办法,只是我觉得,想要安置这些流民不一定要给田给地,只要他们有一技之长,能找个可以糊口的事情做,这些人自然愿意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会再四处流窜。”
王思柳闻言眼睛一亮,她没想到顾桐竟然跟她想到了一处,随即问道:“顾兄,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母亲还在世时,弟妹都小,母亲很少让他们干活,所以我那两个顽皮的弟弟到处疯玩,时常捅了娄子回来,叫我和母亲去给他们善后,后来母亲去世,家里的生计只能由我们自己想办法,家中的变故让两个弟弟也懂事了,他们便一起到隔壁村的染坊去做工,每日从早忙到晚,自然也就没时间再去疯玩,再去惹祸了。”
王思柳点点头,心里对顾桐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难怪李先生说他天资聪颖,确实是聪颖之极,只根据自家兄弟前后行为的反差以及造成反差的原因就能举一反三,看出人性的共通之处,这份敏锐的观察力和不拘泥于常规的思考能力非常人所能及,若是能够得到名师指点将来必成大器。
想着想着,王思柳突然生出一丝不安,觉得让顾桐陪着她上课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把他拘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他就是再有才华也无处施展,若是因为自己耽误了这个有为青年的大好前程,那就真是罪过了,得想想办法替他谋个出路,至少也要找个名师好好指点一番才是。
一提到出路,王思柳顿感头疼,前院那几十张嘴刚刚打发掉,一个个还盼着王思柳给他们找饭吃呢,这边又碰见一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管闲事了?长此以往,手里这点产业迟早得被自己败光,看起来得先给自己找点赚钱的门路,哎呀,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怎么人人都要找出路?要饭的叫花子缺钱,我也缺钱,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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