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惜别

夫差走出行宫，叔雍、单爽等一众侍卫早候在宫门外。夏日的夜色来得迟，此时天仍胧亮。夫差对他们道：“本宫有一事尚未交待。你们先行一步，本宫马快，不消一个时辰就能追上。”
“是！”单爽等将士知道夫差的坐骑乃万里挑一的宝驹，亦清楚吴国边境一直由太子镇守，军务交接费时，实为情理之中。因此，他们并未多想，遵照夫差命令立即出发。单爽率先上马，随行侍卫一一跟在其后，只有叔雍伫立不动。夫差亦不多言，扬鞭策马，行宫很快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出了城邑，羽影驼着夫差往另一条路急驰，在他的身后，叔雍如影相随，紧紧地跟着。
朦胧夜色下的小径，褪却了白日里的闷热，阵阵舒朗迎面而来。夫差却感受不到这习习清凉，他的额角、脸颊淌着汗珠，眼睛里透着焦色。从他那频频扬起的马缰，不难看出内心的急迫。好在，穿过那片熟悉的槐树林，就要到季子的陵寝了。
羽影是匹深通人性的宝马，它在见到陵墓前的石兽时，就放慢脚步，深怕惊扰在此安息的魂灵。夫差感激得拍拍它的鬃毛，跳下马背，缓步向前走去。夏日里万物生长的茂盛，萋萋青草地上长了诸多不知名的小花，此时正开得盛！天色已经暗下来，好在今晚的月亮分外明，夫差借着皎洁的月光，采了一大捧。
夫差走到陵墓前，将手中花轻轻放在墓碑前，轻声道：“季子，今年的荷花开了，粉黛妍丽，很是好看！只是走得急，忘记采了！你不会怪我吧！”夫差停顿了下道：“记得，不管是匠工精心培植的宫花，城外自然天成的桃李，还是这种不知其名的野花，你见了，总是欢欣悦然！方才见这野地小花开得甚好，采了一些，想来你会喜欢！”
夫差见放下的花束散开，上前小心拢齐！他哀伤地说：“季子，父王受伤了，伤得很重。听单爽说，命悬一线！所以，我不得不赶回姑苏！此一去，不知何时再来？独留你孤孤单单在这儿，会怨我吗？”
“太医说，父王极可能挺不过！你从前深敬着父王，说他是才略兼得亦不可多得的国君。你在世时，总是关切着身边的人，心地又善良，想必走后会升入天界，做神仙的吧？若你在天上有知，看在夫妻情份上，请保佑父王度过险关！好吗？”
夫差对季子喃喃自语，不远处的叔雍，抱剑闭着双目，静静地倚着树干。
月亮缓缓地向西行着，不知不觉中，升到了正空，这洒落的如泻光茫，似深切的情意，绵绵长决！夫差无比惆怅，纵有万般不舍，亦不得不离开！此一去，连个诉说相思的地方都不再有了！刹那间，夫差心中一锥刺痛，痛彻心骨！他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翻上马背，犹想留恋！可耳边似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他归去，夫差目视着前方，心一横，扬鞭向前！
早就等候着的叔雍赶紧策马跟上，夫差的羽影极快，他得全力以赴方能追上。夫差借着明亮的月光，奋力追赶单爽率领的小队。羽影的确名不虚传，到东方日出时分，夫差追上了他们。汇合后，大家继续往前急驰，片刻不敢松懈！就在大伙儿马不停蹄地赶路时，夫差突然喊了声：“吁！”拉紧缰绳，停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太子何意？
夫差掉转马，朝后头高声道：“出来吧！”
众人一惊，心想，谁敢尾随？
不消片刻，只见弯道处现出一匹棕马，马背上坐着的，正是婢女婧云。她气喘吁吁，脸上泛着紫青，显然是急奔无时间休息所致！看她的样子，虚脱之极！夫差再瞧瞧随行的侍卫，个个疲惫不堪，于是，吩咐大家歇息一柱香时间。
夫差走到婧云跟前，一言不发。婧云窘迫得望着他，心慌得手足无措。夫差冷峻地问道：“吃得消吗？”
婧云连忙强打颜色，喘息道：“没问题！您看！”她装模作样地表示自己完全不输同行的侍卫。
夫差没揭穿她，把她马背上鼓囊囊的包袱系在自己坐骑上，又递给她一只皮囊，面无表情扔给她，道：“出了汗，喝点水！”
“谢殿下！”婧云感激地接住，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大半。一路上她拼命追赶着行队，渴坏了！叔雍见此情形，把自己的皮囊递给夫差。夫差接来喝了几口，又还给他。叔雍方才猛灌几口，下马休憩。
婧云见大家都在歇息，她亦趁机歇了会儿。池天拿出干粮，分给众人。为了节约时间，在休整中，啃几口干粮，算是补给。婧云赶路赶得紧，喉咙直泛干呕。看到这干巴巴的馒头，毫无食欲。可若不吃，接下来的路途更难行进。婧云只得接过来，勉强嚼了几口。
这时叔雍走了过来，他见婧云耷拉着脸，劝道：“这是急行军，不停不歇地日夜奔驰，你一女孩家，吃不消的。此地距期思尚不远，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婧云心怦怦直跳，红着脸道：“不，我要同你们一道回去。”
“看看，殿下特意顾着你，才吩咐休息的。你跟着，才是给我们添乱，明白吗？”叔雍毫不客气地劝阻。
“何时启程，何时休整，你们尽管按照平时行军来，不用照顾。我能行，肯定不会拖大家后腿。”婧云倔强道，她起身牵来自己的马匹，轻巧地跃上马背，冲夫差喊道：“太子殿下，奴婢休息好了，先走一步！”说完轻扬马缰，绝尘而去。
“唉！”叔雍摇摇头，回头望着夫差。
“让她跟着吧！吃吃苦方才长性！免得她不知天地高厚！”夫差索性不理。
“这一路，十分遥远，万一她累倒在半路，如何是好？”叔雍不安问道。
“沿途都有守军，交由他们照料。”夫差面无表情地道。
“好吧！”叔雍无奈道。
“哈哈……”单爽乐呵呵地走过来道：“殿下麾下的女将，着实厉害！可与当年孙子账下的女军媲美啊！”
“她不过是本宫的起居婢女，因着夫人的缘故，纵惯了些。”夫差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