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周庄

出发的那天早晨，程鸥开着她的车来接我。我们是自驾去周庄的。
程鸥的车里放的都是英文摇滚歌曲。声音如吞没整辆车的巨浪，车内的空气束手无策地任它充斥。我的耳朵也是如此。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听了一会儿，如坐针毡，好似在忍受一种尖锐而持续的煎熬。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大声的音乐了，便努力放大声音对程鸥说，“程鸥，音乐小一点好不好？”
程鸥听清了我的话。她直视着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向旁边的旋钮，调小了音量，“不好意思哈，我喜欢大声地放摇滚。”
“你很喜欢听摇滚吗？”我问。
“对，非常喜欢，可是我嗓子这么尖，唱摇滚没味道。”
我随意地应了一声。
“以前林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受不了摇滚乐，每回都捂着耳朵让我关掉，就算我调小了他还是不乐意。”程鸥接着说。林盛是林伯伯的名字。
“年纪大一点的人，都听不了摇滚，我妈妈也是。”
“哎，对了，我还没问过你，我和你谁比较大？”程鸥突然这么问。
“你直呼名字的人，我可得叫他林伯伯，而且他和我妈妈还是同辈呢。”我随口开了句玩笑。
“也是。”程鸥偏着头，自顾自地笑起来，“那你怎么都不叫我‘程伯母’，你都直呼我大名呢。”
我轻轻笑了两声，“这不是把我自己叫年轻，把你叫老了。”
在车上的一段旅途，和程鸥聊得很融洽。我发现，她的外表十分有欺骗性。她看起来那样精明，那样难以接近，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实际上，她非常好相处，健谈开朗，洒脱而天真，像一株高山顶上迎风盛放、不掩妖娆与姿色的花。纵使鲜艳的颜色会引来祸端，诸如多事的食草动物或人类，但这株花丝毫不介意。所以我想，可能是她以前跟着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又时常与林伯伯在一些公众场合出双入对，不知不觉把自己打磨成那副样子吧。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就到了周庄。程鸥让我先去买门票，她去停车。现在是九月份，游客自然没有暑期以及节假日来得多。所以买票的队伍不长。在我排队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喂，妈妈。”我看了看显示的来电人，接通了电话。
“到了吗？”
“嗯，我正排队买票呢。”
“噢，我想和你说一下，周天晚上林伯伯要请客，你一定要来。”
妈妈交代了一些事情，又顺带祝我玩得愉快后，就挂掉了电话。
我正要把手机塞进包里，程鸥就停好车飞快地跑过来。我们俩一起买好了票，进了景区。
程鸥跟我说，“我和林盛以前去过乌镇，那时候是跟团去的，导游跟我们说，去过乌镇就别去西塘周庄了，都一样。可是我就是想再走走。”
“多走走是好事情。我倒是很少出去旅游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出过上海，除了这次去美国，也就有一年暑假妈妈带我去过无锡一次。”
“怎么？你妈妈是无锡人吗？”
“不是，她是上海人，我也记不太清怎么会突然去无锡了，可能只是想带我旅游吧。”
“你下次再想去无锡，就找我，我可熟。”她有点得意地跟我说。
“行，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无锡的。”
“噢！”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也可以去找林盛，他也是无锡人，我跟你说过的。”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突然意识到林伯伯也是无锡人。正当我想继续思索点什么却又无从可想时，程鸥打断了我的思绪，“快来这里！”她跑到一座小桥上，侧身坐在桥边的石栏上，“帮我拍一张吧。”
我举起手中的单反，拍下了此刻她的模样。
她穿着一条蓝色的连衣裙——是天蓝色吗？不，是宝石蓝，我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天蓝色；她低低地扎着辫子，长长的辫子快要垂到腰——是麻花辫吗？不是，是马尾辫；她微微偏过头，看着我专注而又神秘地微笑——她很美，美到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可惜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我尽力想看清她，可依旧不确定那个人是谁。我只知道，一定存在那么一个人。
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