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表白

嘉榕在去日本的前一天，发了一条信息给我。他只是发了一个表情，没有说别的什么话。或许他还在想着那个冒昧的吻，所以不好多说。我便跟他发消息说，“明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吧。”
他说，“如果你不嫌麻烦，我很愿意的。”
我当然不嫌麻烦。于是我们就约好，明天我开车到他公司去接他。我问他为什么不到他家里接他，他只说到公司还有点事情。
第二天去接他的时候，我在车里放起披头士乐队的《yesterday》。因为程鸥，我也喜欢上了它。他一上车，系好安全带，就微笑着地说，“《yesterday》。”
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小朋友。”他偏头笑了笑。
“喂，这首歌发行的时候，你也没有出生吧。”我反驳道。程鸥说，这首歌是20世纪60年代发行的。
他点点头，一副很赞同我的表情。
“我还不知道，我比你大多少。”他突然说。
“谁告诉你我比你小？我可是70年代的人。”我夸张地开起玩笑来。
“行，你可不算是林妹妹，我得叫你林姐姐。”他也故意用很佩服我的口气，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好啦，我告诉你。我今年24，可不是小朋友了。”
“好，不是小朋友。”他摇摇头笑起来。
“怎么？你比我大多少？”我转头看看他。
“十岁。”
十岁。我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其实我很早就想知道他比我大多少，今天他倒是主动提起来了。
我们相差了十岁。
我们是相隔着一个年代的两个人。
不仅仅是这样，他还是结了婚的人。我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我只是希望，他能主动告诉我。
但是他有没有主动告诉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难以忘怀。少女时期的我写文章，总爱用“永远”、“一生”这样的字眼。上大学以后，这些词已经逐渐被我戒掉了。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要说，我要写，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它将永远跟随着我。纵使我老去，它依然年轻。
事情就发生在他登机前。
他站在我面前，平静而轻快地跟我说，“我走了。”
我点点头，也故作轻松地说道，“一路平安。”其实我的心里一点儿也不轻松。和他短暂相识的这些天，我发现，每一次分别都让我怅然。当我说完这句话，我发现他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我。看着他深邃而沉静的双眼，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美国，在那家咖啡厅里。他坐在我对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不是这样。当时的他应该没有在看我。而当时的我，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多么想置身在他眼中那湾清澈的湖里。就此沉溺也无妨。
此时此刻的我也是。此时此刻的他，目光更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可是却那样温柔而深情，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告诉我。在这片海里，我似乎可以永远地找到安全感。它不会将我倾覆，不会让我坠落，它托着我前行，让我可以在海面上展开双臂，在碧空下肆意前行。它不是那沉没了泰坦尼克号的无情汪洋，它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我的温暖归宿。
情之所至，我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我真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若是上帝手中真的有静止键，那就在这个时刻按下吧。
可是，妈妈的话毫无征兆地响起。我不由得心中一跳，仿佛突然清醒过来：哪怕现在的我，多么舍不得放开他，我也必须要放。因为那句“顺其自然”。
于是我在他耳畔，轻声地重复了一遍，“一路平安。”
在我要松开双手之时，突然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让我一下子又撞进了他的怀里。我这才感觉到，他放在我背上的手。
是他不愿意让我松开手的吗？是吗？是吗？
我有点难以置信地在心里反复问着我自己。我能感觉得到，此时我的心跳得有多快。
他沉稳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莫愁，我爱你。可能你会觉得这样说很轻浮，可是我觉得“喜欢”这个词对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知道，我爱你，而不是我喜欢你。我很抱歉我自己那样莽撞地说出这一切，请你原谅我。”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们在一起试试看，好吗？”
他的最后两个字，“好吗”，说得无比轻，却实实在在地敲着我那颗自从见了他第一面以来就变得脆弱不堪的心。
我好像活在梦里一般，怔怔地在他怀里点头。眼泪难以抑制地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湿了他白色的衬衫。我感受到那脸颊上的温热。眼泪的温度仿佛在告诉我，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他一低头，深深地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短暂的吻。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那片海，看着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庞。我顾不上抹眼泪，任由它无所顾忌地流下来。因为此时此刻，我就想这样看着他。
只有上帝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么幸福。这样的幸福，足以冲淡我的负罪感。
他松开怀抱，伸出手来，轻轻地蹭着我的眼角、我的脸颊，说着，“不哭了，我要走了，很快就回来。”
我用力地点头。
他拉起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得那样缓慢，不似他平常那样潇洒。他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我一眼，而我，也在原地微笑地看着他，不曾移动半步。
就这样，他在我眼底逐渐远去。
我的心依旧跳得飞快。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才悄悄地说，“我也爱你。”
声音小到连我自己都快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