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谈心

关于我和嘉榕的事情，第一个让我道出这些的人是程鸥，而我没有想到，第二个，竟是余彦。
那天有点事情，在事务所里多耽搁了一会儿。我跟妈妈打电话说，我要迟点回去。没想到妈妈竟然说，她也会迟点回去，没办法给我做饭了，让我到孙姨家去吃。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去孙姨家了。于是，我就在小区附近的快餐店里解决了我的晚饭。吃完饭走进小区，正好碰见了刚从停车场走出来的余彦。
我向他打招呼，“你这么迟才下班？”
“加班，你今天也这么迟？”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耸耸肩。
说着，我们就一起往家走。突然，他的脚步停在了楼门口，“你那天怎么了？”
“说来话长。”我无奈地笑笑，准备刷卡进楼门。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臂，“但是我很愿意听。如果你想要说。”
我扭头看他，正好迎上了他专注地盯着我的目光。他的双眼在楼门前微弱的灯光中，显得格外明亮。恍惚间，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找个地方坐。”我点点头，放下了准备刷卡的手。
“我们走。”他拉着我的手，又往小区门外走。
他带我去了一家饮品店。点完两杯柠檬茶后，服务生就离开了。他马上看了看我，但欲言又止。大概他是在等着我开口吧。
我偏过头，摆弄着摆在桌上的小盆栽，装作没注意到他的样子。
很快，柠檬茶端上来，我捏着吸管，喝了一口，酸酸甜甜，无功无过。但是，我更喜欢的是他之前在我家做的那杯柠檬茶。虽然两杯的味道差别不大。
我松开捏住吸管的手，目光不自觉地游移，再次停留在了小盆栽上。这回，我并没有继续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我不知道怎么开头，我想我可能说出一个名字，你就全明白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由我继续说，“许嘉榕，你认识的。你的……”我偏着头想了一下该用什么词，但是他反应很快，马上接话，“上司。”
“对，上司。”我点头，“其实在那天酒会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所以，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件事。”
我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小盆栽的叶子，另一只手在我说话的过程中，也同样无意识地做着各种手势，一会儿摊开来，一会儿撑着脸，好像全然不受我控制，“酒会那天，我很震惊，真的很震惊，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就算结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顺其自然吧，结婚可以再离婚，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一件更让我震惊的事情，就是我在电梯门口碰见你的那天。所以我哭成那种德性，好像……”我又在考虑措辞。这次他没有接话，而是我继续说下去，“好像不知道天昏地暗一样。”我无奈地笑了笑。
“你知道杨蓓蓓吗？”我问他。
“好耳熟的名字。”他皱起眉头，应该在想这个人是谁。
“许经理的爱人，是吧？”
“是！我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
“可是我之前并不知道，她是嘉榕的爱人。”我垂下头来，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大学老师。不仅如此，她也是我的朋友，甚至说是挚友。所以，我真的没想到，我正在破坏的，是她的婚姻。”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我的眼眶不自觉地又红了。
他伸出手来握住我早已停止拨弄叶子而放在桌面上的手，想给我一点安慰，“没关系，不用再说了。”
我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但是后来我知道，他们的婚姻一点儿都不幸福，从一开始就不幸福。你说，既然不幸福，何必捆绑在一起？这会不会是一种暗示，暗示他们的婚姻该结束了，暗示……”
我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但是话到嘴边，我又突然住了口。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太不矜持，太难以启齿。然而，我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了，“暗示……嘉榕会是我的。”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闭上眼睛，双手搓了几下脸，打起精神来，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柠檬茶。
余彦许久没作声。我想，或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吧。因为破坏别人婚姻本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不论这婚姻固若金汤还是岌岌可危。他没法给我肯定的答案，他也不忍心伤害我，只好保持沉默。
可是，过了很久之后，他还是开口了。他说，“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先来后到，这个是真的。有的事情遇到了，就是没有办法。在该结婚的年龄，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或者在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生命里的唯一，能有什么办法呢？逼着自己去相亲，或者是强迫自己斩断情丝，这是很多人爱干的事情，可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而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开始说的‘顺其自然’。上天安排了邂逅，它也会自然而然安排结局。所以，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耳朵麻木地听着他流畅地说完这一段话。我的双眼又在窗外错杂的灯光中变得涣散起来。我看不清这周围的种种，但是我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我清楚地明白他说的话，或许不只是明白，还有感激。
我感激他所说的。感激他的善良，感激他留给我的自尊。
“谢谢你，余彦。”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在许久之后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