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克相济（十八）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温珩只感到眼前一阵炫目，就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壁画前，钟睿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但温珩只是一眼看过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显然，他也看到了那段回忆。
温珩暗自拔高警惕，却没想到在他这个“人质”的利用价值耗尽后，钟睿不仅没有马上撕票，甚至还有闲心拉着他聊天。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诧异，钟睿笑得有些玩味：“别急，我说过的，想听听你的见解。”
话虽这么说，但他已经自顾自地开了话头：“你说，城主明明都有着给城市命名的权限，又是怎么把永夜城经营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挤满了不求上进的蝼蚁，看不出，我们这位城主还是位慈善家？”
一段话说得极尽嘲讽，但温珩知道，钟睿说的其实都是事实。永夜城的玩家待遇相较于外界要好上太多，所以也导致了在这里混吃等死的人越聚越多，尤其是这样玩家最多的七区，氛围堪称一潭死水。
可是，追求安稳的生活，又是哪里有错？
如果没有游戏将人们的生活搅地天翻地覆，温珩觉得自己就会这样一直安安稳稳地工作下去，偶尔抽空去和老师吃个饭，或许他还会再养只猫。
绝不会再有数个弥漫着血色和惊叫的，难以入眠的深夜。
在永夜城生活的短暂日子里，时常会在恍然间，让他觉得回到了那样的平凡日常。
所以他并不觉得城主哪里做错了，他确实在努力让永夜城成为游戏中的“现实世界”。
可钟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犹不知足，还试图想要得到温珩的赞同：“有多少人是靠着腌臜的手段才能在这里占有一席居民的身份，却因为永夜城的庇护，成了除不尽的毒瘤。温律师，你们搞法律的，看到这样的坏人难道不会愤愤不平吗？他们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却能在这里优哉游哉地活着。”
温珩终于正视过来，深深地看进钟睿的眼里：“法律保护的，一直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和尊严，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法律最大的意义就是公平。”
如果仅以良好的道德观来让社会正常运行，那法律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可对好坏的界定是个太过主观的东西，你的道德在部分人眼里可能就是不道德，社会治理也就永远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了，每个人都叫嚣着自己的道德才是准则，结果只会让社会变得一团糟。人们不知道什么事才符合“道德”，而那些自诩站在道德高地的人，就会以自己的道德为标杆，对异己进行各种打压和惩罚。
温珩用了将近十年的从业时间，和经手的无数大小案件才摸索出了这个道理。身为一名律师，他要维护的不是狭隘的个案正义，而是法律的尊严，程序的正义。
温珩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清明，难得那双冷淡的眼眸里带了温度，瞳仁的最深处仿佛有一簇摇曳的小小火光，一时间竟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钟睿定定看了他半晌，早前那一点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声仿佛小范围地震的巨响伴随着轻微的晃动突然袭来，温珩猜测是司南等人所在的方向，难免心下有些担心他们是否安全离开。
可钟睿仿佛浑然不觉，神色间无声蕴含着风暴：“真遗憾，这是我们第几次谈崩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缓缓抬手，再次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了温珩。
分割线
司南站得笔直，因此也显得格外挺拔，他的肩线平直，脖颈长而弧度自然，眉骨略高，皱眉时那双眼尾飞翘的双眼就显得尤其凉薄生冷。
可此时，压低的眉心也压不住司南此刻恶劣至极的心情。
刚刚他确认过了，巫师半个身子都被压在石块下，但好歹还有口气在，等游戏结束就又能蹦跶着作死了。巫师一晕，他靠技能操纵的那些虫子也不再逗留，幸存的都从石壁的缝隙中原路返回了，可以说是他们的大获全胜。
眼看着通关的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令司南心情不好的自然也只有不知人在何方的温珩了。他们这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钟睿都没有返回，无非是被人拖住了脚步，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温珩。
钟睿这个人一向邪性，再加上他有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行事就更是不按套路出牌，更何况他选的道具中还有枪。
越想，司南就越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与温珩汇合。可是数十分钟前温珩的嘱托还在他脑海中萦绕
青年微踮起脚，清冷的声音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传入他的耳中：“找到终点直接通关，不要等我。”
司南盯着另一侧幽深的洞口，脑海中天人交战，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选择相信温珩，放手一搏。
“我们走。”
被司南叫到的宫杭一愣，随即就看到司南已经大步流星地朝路线的原定方向走去前方很有可能就是终点，却与温珩的所在方向背道而驰。
宫杭以为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谋划，丝毫不觉有异，连忙小跑着跟上。殊不知司南已经在这瞬息之间下了一场豪赌，赌注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牵挂，他不想输，也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