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柳姨娘

轻舟见柳姨娘站定，才道：
“姨娘是不是累了，先坐下歇一歇吧！”
说完便转向院中，众人低眉垂手而立，初秋的日头渐渐发起了余威，地上的碧竹也似乎精疲力竭，只伏在地上微微的喘着。
轻舟没等柳姨娘再开口，便淡淡道：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众人明知轻舟早晚会开口，却也都被这一声轻轻的言语吓得一惊。
轻舟见院中众人瑟缩的模样，心中不禁苦涩，托柳姨娘和沈轻婉的福，她残暴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了，如今她已及笄，突然做出善待众人的形象，估计怎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的，说不好，还会说她为了嫁人，故意装出这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反倒适得其反了。
轻舟抚了抚衣袖上的梭针绣牡丹，继续淡淡的说道：
“不过是我沈轻舟飞扬跋扈，凶残暴虐之类的。”
众人都是一惊，已有那伶俐的带头跪下，口里讨饶着不敢之类的。她没有理会，继续道：
“从前是我想着，公道自在人心，不需要我做多解释，只是后来发现，原是那起子小人作祟，坏我名声。”
她瞥了一眼众人，并不欲理会欲言又止的柳姨娘，道：
“你们肯定也听说了，我是在梧桐院把碧竹绑回了听雨轩，如今是看她奄奄一息着实可怜，可是老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轻舟......”柳姨娘起身欲说些什么，轻舟见她走上前来，前世的记忆就涌上心头，下意识就推了一把柳姨娘。
然而她的手伸出去就后悔了，她应该克制，应该不留痕迹的复仇啊！可是见到了两世的仇人，她也是实在情难自禁，恨不得扑过去将她生吞活剥了，她已经很尽力的在压制自己的仇恨了。
怎么办，怎么办，情急之下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反手抓住了柳姨娘的胳膊，顺势一拽，体格硬朗的轻舟便把弱柳扶风的柳姨娘拉了一个趔趄，直接拽到了自己面前。
柳姨娘还在震惊之中，摸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只见轻舟另一只手攥住柳姨娘另一只胳膊，跟做出搂抱的姿势，对众人说道：
“这个碧竹，是姨娘给我的人，我一直都很信任善待她。哪知道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有人跟我说她背着我作威作福，欺下媚上，开始我还是不信的，哪知她行是越来越嚣张，今日竟然在太太的院子里对主子出言不逊，实在是可恶！”
沈府并没有太大，众人多多少少也打听到了梧桐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也怪这碧竹平时仗着有大小姐撑腰，委实得罪了不少人，此时见她在地上被堵着嘴，晒得快要虚脱了，竟然没有一个为她求情的。
柳姨娘刚刚从被拽过来的震惊种缓过神来，轻舟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肯撒手，她刚刚要说话，只听轻舟扯着嗓子到：
“姨娘可要为我做主啊！我的名声都快被她败坏完了！这种恶仆我是怎么都不敢要了！”
柳姨娘的嘴角抽了抽，有些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扭头看着沈轻舟，轻舟也顺势挽了她的胳膊，虽然内心无比恶心，但总归刚刚的那场意外算是掩饰过去了，只听柳姨娘温柔道：
“你要怎样都好，只是这碧竹服饰你也数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
“姨娘说的对，我这个人还是很念旧心软的，但是这样的人我是断断不能留的了，她居然在夫人的院子里辱骂众人，狗仗人势不说，还敢出口诋毁主母？”
“姨娘你说，这样没有规矩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轻舟说完，便等柳姨娘回话，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残留的蝉鸣，还有地上碧竹呜呜的哀求声。
柳姨娘没有想到轻舟竟然如此果断将问题抛给了她，内心的疑虑不断扩大，可是仔细琢磨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这样蛮横霸道确实也是轻舟往日的风格。
众人心里都明白轻舟是瞧不上大夫人，可主子毕竟是主子，面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轻舟将这些话说出来，便将难题展开了给柳姨娘，如果不处置，让有心人听了，总会琢磨出些滋味来。而府中的仆妇们就会想到柳姨娘的人不懂规矩，教坏主子，自己在沈府多年建立起来的威信也会受到威胁。
当初她想尽办法挑拨王氏母女二人的关系，这招也确实见了成效。而如今，轻舟却因为王氏的原因这样大张旗鼓的发落碧竹，到底是沈轻舟自己的意思，还是王氏的手笔？今早她便得了消息，轻舟早膳都没吃，破天荒的去看了王氏，难道母女二人的关系缓和了？
柳姨娘稍稍顿了顿，便做了决定：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碧竹一个下人，敢在夫人院中吵闹，杨嬷嬷，打三十大板，再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不等轻舟说话，说着又拉了她的手，温声细语的安慰道：“都是我的错，识人不清，没想到她变成今日磨样，才让你在夫人面前没了面子，你受委屈了。”
轻舟心里却不由得为柳姨娘叫好，这般玲珑心肠，一翻处置让众人心服口服，顺带还离间了轻舟与王氏的关系，把对自己的不利降到了最低。
这时，她身边的杨嬷嬷也反应过来，立刻对众人说：
“来人，将碧竹拖下去，你们都散了！各自当差去吧！”
众人互相看看，心里都明白，杨嬷嬷这是开始暗示众人回避了。这个府中，谁有权利谁就是主子，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声张，各自散去，就留下几个丫鬟婆子，都是柳姨娘的人。
轻舟脸上还有余怒，似乎被碧竹气得不轻，眼睛却是透亮，静静的看着这个害了她和她的亲人的毒妇。
最后见她，她已经是沈老夫人了，当时柳姨娘下令，让婆子们将自己绑起来，那时候她高高在上，睥睨着被强行压着跪在地下的自己，地上的碎瓷片深深地嵌进了自己的膝盖里，她似乎还能感受到皮肉被刺破，血液一点点浸湿襦裙的感觉。叶文远那一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还能记起嘴里腥甜的血液润湿苦涩口腔的感觉。
柳姨娘见她渐渐平静，想着还是要多观察一下，毕竟今天轻舟给王氏请安实属异常，轻舟便表现有些疲累的样子，柳姨娘见了，便道：
“你好生休息，我先去处理事务，空些时候再来看你。”
轻舟微笑着说：
“好啊，姨娘下次来，想着给我带些桂花糕！”
柳姨娘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带领一种仆妇，浩浩荡荡的走出院子。
轻舟定定的看着一种人远去，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淡，一会儿也转身回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