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父女相见

回到房间，轻舟便将荷包收进了箱笼，箱笼里放着她收集到的与叶文远有关的物件，最惹眼的就是那盏宫灯。
以前每次她打开箱笼，观摩这些东西，都会感到满满的幸福感，可如今，看这些死物，仿佛就想一个个精怪，裂开大嘴，嗤笑她的愚蠢。轻舟烦躁的关上了箱笼，起身去用午膳。
午觉之后，轻舟便差人去打听父亲如今在哪里。印象中她与父亲吵过架之后便赌气了好久，最后逼得父亲不得已去找了叶文远，两家这才定下了婚事。如今才过了两天，父亲应该还没有“想通”，去给叶文远施压。
回来回话的是若梅，道：
“小姐，老爷现在正一个人在书房。”
轻舟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父亲的书房，门外沈老爷的随从沈福正垂手侍立，当他看见缓缓走过来的轻舟时，先是一愣，随后便上前便笑着给轻舟行了礼，道：“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老爷正在房间里练字，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
轻舟笑着道：“那就有劳福叔了，你去跟父亲说一下，我有事情想跟他谈。”沈福是从小服侍父亲的人，风风雨雨几十年了，也当得起她这一声“福叔”。只是大小姐从来都是不太看得起他们这些下人，今天怎么会这样和蔼的跟他说话，他不由得又是一阵愣怔。
轻舟并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的微笑看着他，沈福晃过神来，略感不自在，忙道：“大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只见沈福出来，道：
“大小姐，老爷让您进去说话。”
沈轻舟让一起跟过来的侍夏在外面等着，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进了书房，一进门便见到父亲站在书案前，手持毛笔，正在认真的写字。
前世父亲下狱后，轻舟也想尽办法，想去牢中看望，但几次都被挡在诏狱之外，银子流水一般送出去，到底没有打通关系，之前和父亲交好的臣子都忙着自保，一时间竟然没人为父亲说话。直到最后，她也没能再见父亲一眼。
沈肃之刚刚过了四十岁的生日，看上去却像三十出头一般，此时父亲侧着身子的样子，午后的阳光让屋子里暖暖的，他的容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轻舟不禁眼眶发热，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一样，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沈肃之虽然最疼这个长女，但也最头疼这个女儿，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不像样子，自己只不过在酒席上问了两句，她便哭恼不休，吵着闹着非那个叶文远不嫁，气得他真想与她断绝关系。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他也着实放心不下，心想着要不就随了她的意，又拉不下脸来，求着一个后生来娶自己的女儿，这两天愁的他嘴里生疮，只能来练字静心。
刚刚听人禀报说轻舟来找他商量事情，他断定女儿是来求他的，心里厌烦，本不想让她进来，却又狠不下心，只好故意不搭理她，想要挫一挫她的锐气。
谁知轻舟进来后并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哭天抢地的求他，反倒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他不禁用余光偷偷打量女儿，这一看便骇了一跳，此时的轻舟已经控制不住眼泪，呆呆的望着自己，无声的哭泣。
沈肃之也算是宦海沉浮几十年了，阅人无数，他当然能看出来，轻舟是真的伤心，并没有半点做戏，他顿时有些慌了，也不管滴在宣纸上的墨点晕开，坏了一整幅字，急急的放下了笔，走到轻舟面前。
想起女儿已经及笄，不是小孩子，自己手上又沾着墨汁，只能半举着手，焦急道：
“你，你这是怎么了，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说哭就哭啊？行了行了，快别哭了，不就是个叶文远吗？爹爹帮你想办法便是，听话啊......”
轻舟不断的抹着眼泪，听着父亲唠唠叨叨的劝慰，心中甚是感动，自己之前有多荒唐，她是一清二楚的，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父亲却仍旧视她为珍宝，想方设法要讨她欢心，虽然前世的一切证实了那句老话：纵子如杀子。可是换个角度来想，这个世界，能够这样无条件的对她好的，除了王氏，也就只有父亲了。
轻舟心里明镜一样，但却越发的伤心，自己真的对不起父亲的宠爱，父亲越是对她百依百顺，她就越发愧疚，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努力的想要告诉父亲，自己错了，都怪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父......父......我......怪......怪我.......错......错了......”
沈肃之以为她在说是自己错怪了她，便急急道：
“父亲没有怪你，你，哎呀，你不要哭了好不好？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叶文远叫来！”
说着便要扭身往外走，轻舟赶忙急急拉住父亲的衣角，管不了横流的鼻涕眼泪，一边哭，一边急急的摇头。
沈肃之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但是也没有继续往外走，轻舟深吸了几口气，又努力用帕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含含糊糊的抽噎道：
“父，父亲，我，我不嫁，不嫁他.......”
沈肃之有些茫然，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想嫁叶文远？”
轻舟还在嗝嗝的抽噎，听见沈肃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赶忙急急的点头，嘴里含糊不清道：
“叶，叶，叶，嗝，不好，我嗝，我，不嫁，嗝，了。”
沈肃之听了轻舟的话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转身走回了书桌前，给轻舟倒了杯茶水。温热的茶水下肚，轻舟觉得气息稍缓，眼泪也渐渐止住，手帕已经被她擦的湿涔涔，又没有带备用的帕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父亲。沈肃之无奈，只好拿了一条自己的干净帕子，又高声吩咐道：“外面是谁跟着来服侍小姐的？去给小姐打水净面！”
外面的侍夏听了，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但却丝毫不敢耽搁，赶忙去找人帮忙准备净面的用具。
轻舟渐渐止住哭泣，沈肃之拿不定轻舟刚刚说的不嫁了是不是气话，一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侍夏伺候轻舟洗了脸便退了下去，轻舟此时也平静了许多，虽然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但却异常坚定道：
“父亲，我想好了，我不嫁叶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