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坠青云 (14 完)

“呵呵呵……洛师一来我们倒成了客人了。”慕容术笑道。
洛老同样笑着看着众人，秦风无奈，摆摆手道：“行吧，既然洛老都开口了，黎老、谭老、慕容院长……我们就暂且退下？”
黎老、谭老、慕容院长笑着点头，转身离开。此时，秦风陡然转过头，玩笑道：“不过，洛老。咱要说话凭良心，武生严志平和穆少勋重伤遇害，责不全在学府。他们是您老人家开后门强行招进来的嘛，和学府有多大关系，至于后面造成损伤，洛老要主要责任。”
秦风语气调侃：“这红口白牙，洛老莫要倒打一耙啊……”
“你啊……”洛师笑着抬头看向秦风：“不过话又说回来……”
“洛老想说什么？”
洛长天并未着急回答秦风的话，深邃的眼神在斟酌中，失了一会神，当他缓过来的时候，说道：“倒打一耙的事，我洛长天非常乐意干的。你们来说说，平心而论，严志平和穆少勋比你们通过秋试招进来的一百零八位武生怎么样？”
“自然是更优秀。”
“那好，我问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千辛万苦从西南各郡府选出的武生，如今比不上我这一个老子开后门招进来的，难道不该反思吗？”
洛长天说道这，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他环顾四人，颇为认真，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此次鸿都学府招收的一百零八位武生，死伤者有九十一位，其中死者八十二人，重伤失去基本能力者有九人……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这一百零八位武生中，目前能够真正留在学府修学之人仅有十七人。”
“……老夫不知道你们调查过没有，从金奴人手中逃出的十七人，家中一无背景、二无财富，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武考、秋试都是靠真本事通过的，所以他们才有运气从金奴手中逃脱。而那些死去八十多人，我也调查过，有将近一半人是靠关系、金钱使手段的通过秋试的。这是事实。”
“……当然，老夫这么说，并不能将所有权贵子弟一棍子打死。但今日老夫要告诉诸位的是，在武朝内忧外患的背景下，在面对沙场血淋淋厮杀的时候，像严志平、穆少勋这类贫寒子弟更有优势！因为他们能豁出命与金奴一战！因为他们除了生命，已经再无可失去的了。”
洛师说完，场上安静了许多。
“不错。”秦风思考了许久，非常同意。他接过洛老的话继续说道：“相比于富家子弟，贫苦出生的人更有优势在战场上生存。”
此时，谭老仰头，透过窗外他望着远处那漆黑的夜空，说道：“这种情况说到底还是武朝三千年来阶层固化结果，那帮富贵人活得太安逸了，他们躺在先辈们的功劳簿上，享受着奢华的生活，利用手中的职权四处谋利，这些优越的生存条件，他们是统治者，也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惜命。在面对真正血与水的战争，他们不愿意、也不敢豁出性命，因为他们这么做，成本代价太大、收益好处太低，不如躲回去剥削底层的人来的实惠！”
“……正是如此，他们怕死，能用金钱解决的战争，绝不拼命。在对金奴人作战中，宁可赔付巨额财产，也不愿言一战。”
慕容术听后，也有感而发：“是啊，受苦的不是他们，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赔付银子，然后再回去利用手中的权利搜刮更多的财富。”
“……只是他们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这种极其正确的行为，在武朝需要多少个本可富裕家族陷入贫穷，多少个贫穷家族陷入了生不如死的境地。他们剥削，终有一日，他们会遭到报应。”
……
短暂沉默，黎老开口道：“他们原以为这样能够阻止金奴人南下，但却不知，金奴人是一条饿狼，对于狼而言，他们表现的越软弱好欺，只是让狼更加贪得无厌。今日给一万两，狼满足了，明日给再给一万两还能满足吗？你们看看，这一百年来，武朝是如何将这幼狼从弱小养至健壮。”
“……到得如今，狼成长为狼群，吞噬掉武朝一切国力。而他们呢？赤裸裸暴露在狼的血口下，任人宰割，现在他们还感受不到痛，当他们真正感受到痛的时候，他们才会发现这狼群来咬他们了。”
慕容术说完，秦风喃喃道：“而事实上，还未等到狼来咬他们，他们已经将武朝变成了只有狼才能生存的环境，底层民众只有变成狼才能活下来。”
“你们扯远了……”洛老不耐烦，摆了摆手，他说道：“我今日来，并非和你们来讨论朝堂上的那帮人，我只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继续沿用现在的招生办法，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不出三年，你招进来的武生皆是黑水不战而降败兵！”
“……这些权贵子弟、他们的旁支、甚至是和他们攀上关系的富商巨贾……他们，正在对武朝权利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蚕食，并正在迅速织成一张侵蚀万民食髓的巨网。这种势头已经不可阻挡……”
“……我不是危言耸听，诸位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你们必须尽快想出办法，学府的理念无法让朝堂信服，他们都是聪明人，生活无忧，是不会认同学府这一套观念的。为国为民、舍生取义说得高义，但不是现实，他们甚至会嘲笑这样的高义，你们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没本事，一群被朝廷排挤的教书匠而已，谈高义只会让人感觉好笑。”
“诸位是不是会感到很奇怪？什么时候我们谈论高义、理想、志向都会被人嘲笑了？”
“但在汉朔十五年这个武朝，这些糟糕环境下，情况已经发生了。”
“黎老和谭老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想必深有体会。你们说高义被骂成天真、幼稚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穆少勋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们想想，凭他一身的本领，为什么考不过武朝的武试和秋试？”
“很多事情，我们看不清，但已经在阴暗的角落发生了。”
……
不知不觉，五人在屋子里又谈论了很久，夜已过子时，秦风最后总结道：
“鸿都学府如何招生，确实是一件大事，待明日，黎老、谭老、慕容啊，我们私下再议一议，今夜已晚，大家都回去早点休息吧。”
……
众人走后，洛师叹了一口气，他坐在桌旁，单手拖着额头，思考着什么，待夜深人静时，洛老声音想起，他说道：“方才我与秦院长他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此时，宁忌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伤很重，身子不得动弹，有力无气地哼了一声。
“听见了。”
“听见就好……这也是我想说与你听的。”洛师自言自语，起身又走至宁忌的旁边，盯着宁忌的伤势，语气温和道：
“宁子期，希望你能明白，几月前交给你的任务，不是让你去送死。我洛长天不是孙丹臣，也不是方府老爷子，所以，你不必向我证明什么。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价值无需证明，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作为一名武生，亲手将自己置身死地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不要再犯傻了，这是一位长辈对你请求。”
“洛师……”
宁忌颇为感动，他哽咽了片刻。
好像从他的父亲死后，再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了，在他这样的年纪，很多道理他不明白，很多事情他处理不好，所以，有些时候他多么希望一个人能够对他指点一二啊，而今日这个人出现了……其实关沂谷一死战，杀到随后，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向洛老证明自己的价值，还是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