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白加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会想到西州也有这么好的地方，”燕衡喝着热热的油茶，感叹道。
他和萧定远离开贵山城已经两日了，一路往南看到宽阔的山谷和清冽的泉水。燕中郎由衷地感慨这地方风光迷人，别有一番风味。
当地的牧民盛情款待这两个陌生人，全然不知他们是为了刺探军情来的。两人喝了酥油茶，吃了烤全羊，当地的风俗吃全羊的时候要将羊尾油同羊肝切成一片片献给客人，称为“白加黑”。主人在毡房里款待行客，宾主尽欢，一边吃当地人说起风俗和传说故事。
萧定远感兴趣的自然是大宛王和太子的征战事迹，这几年大宛的王军突然实力大增，不知道是因为炼铁的技术更高超了，还是因为太子殿下演练王军掌握了新的战术。可惜这些牧民间的传说只知道煽情，说到详细的缘故就语焉不详了。
而太子又很了解这民族的人信奉神灵，故意散布王军得神灵相助，战无不胜的传说。这一来能帮王军征召士兵，二来也壮了士气军心。
萧定远回想起西刹帝国的轻甲骑兵和军团的战术，心里痒痒的，十分向往有机会在西军里试验一番。他想搞清楚苏莱曼王军作战的风格和战术，可惜听下来净是些神神叨叨的传闻，什么不死军之类的胡说八道。
牧民当中流传不少关于太子征战的夸张传闻，其中当地人最神神叨叨的说法是太子殿下手下有一支不死军卫队。据说这支不死军乃是天神给太子殿下的军队，身穿黑甲，手持利剑。在战场上不论敌人杀死了多少个不死军士兵，过了一夜那些士兵就会活转过来，重新出现在战场上挥动利剑和长矛。
这种妖言惑众的法子在同大夏打仗的时候十分管用，以至于大夏军队里的士兵不少人都深信不疑，十分惧怕同太子带领的王军遇上。
几个月前，大夏的将领趁着太子不在大宛国中，才敢冒犯边境，可惜被左将军带兵击退没有得逞。要说大夏人为什么盯上南方那片河谷，还不是为了铁矿。这事儿连牧民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萧定远和燕衡假装随口说起，牧民毫无心机，跟这两个陌生人说那铁矿就在一个巨大的山谷里。整个山谷都是赤红色的，成群的奴隶在天幕下开矿，那些红土直接挖出来就能烧出最好的铁汁。山谷里日日夜夜都火光冲天，那是炼铁的火炉在没日没夜地烧铁汁呢。
萧定远和燕衡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忧心忡忡。怪不得大宛王军如此信心十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人掌握了高超的炼铁技术。有了最好的炼铁技术，军队士兵用的刀剑和长矛既锋利又不容易断裂，能够以一敌数人。
西刹帝国当时就是靠训练有素的军团、阵法和更先进的剑锋兵器无往不胜，萧定远心想。那西刹帝国的战术和匈奴完全不同，匈奴善于奔袭突袭，骑兵都轻甲善射。西刹帝国则擅长整整齐齐的军团按阵法前进大兵压境。到底什么样的战术是最适合西军的呢？苏莱曼的王军又是什么风格？
“你说，那苏莱曼能驭妖兽、呼风唤雨的传言，你信吗？”离开了牧民的毡房，骑在马上的燕衡好奇地问萧定远。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大将军是肯定不信的，但是自从冰湖亲眼见了那个诡异的鸟人，还经历了离奇的七八个月后，萧定远也说不上来了。
西州也许就是个魔幻的大陆。在京城和中原都没有见识过这般广袤奇诡的风光的萧定远，一时间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苏莱曼宣称自己是神灵之子，在大宛民间颇多相信的人，”燕衡自言自语。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奇的，中原的帝王也一样以天命之子自居，只不过这话可不能说。
明明这雪山大河之间，天高云淡，容得下成千上万的牧民和遍野的牛羊。有再多的马儿也足够喂饱，奈何一代枭雄的野心的却是喂不饱的。
早在一百年前，这片高原上还是由许多散落的小部落各自为政，追逐水草而居。偶尔发生些战事也是因为水源和冬天的草场发生争执。
虽能想到短短数十年后，在贵山城的王朝就敢于把目光抛向遥远的东方了。萧定远放眼望着蔚蓝的天边极远处的雪山，对这正在发生的是是非非竟有一种茫然。
中原的汉人大多不会涉足西疆，在京城的朝臣和世家心目中，西州三十六国只是遥远的蛮夷小国，不值得去了解。自古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也对也不对。这些中原人口中的夷狄，生活在自己的大陆数千年，在他们眼中自己的这片土地方才是神选的大陆。
萧定远也是第一次真正踏足这异域高原，他总算听懂了当地人的话，这些天同这里的牧民分食过烤羊，一起喝过马奶酒，在火堆旁聊过天。天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心思简单，无非想过得太平，能穿上暖和的冬袄，有食物养大幼儿。
“这些国家杀来杀去，灭人家的国抢人家的土地，究竟有什么意思？”连燕衡也感慨地对他说。
“倘若谁也不冒犯别国，那自然好，”萧定远淡淡地说，“但倘若你是龟兹国的人，别国的王军要杀进你的城池，奴役你的子民，还不许你信奉神佛，那就只好反抗了。”
这片大陆千百年来强者辈出，搅动风云。王位更替，边界重划，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燕衡之前只是在书简上读到这些故事，如今二人身临其境，这么一想倒是十分幸庆自己生在中原大国。
大梁自从几十年前统一了中原立国后，中原人总算是过上了太平的日子。如今赵渊又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一代代大梁人至少不用像这些西州小国一样担心存亡。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燕衡漫不经心地问。
他同萧定远暗访大宛，对这里越来越了解。可惜这里没有什么反对太子，能利用的势力。二王子和三王子虽然嫉恨苏莱曼，但苏莱曼得到大宛王的支持，父子联手外人根本没有什么挑拨的机会。
“只有退到凉城，等待机会，或者在龟兹刺杀赵源，”萧定远说。
大将军在这里没有兵，空有一身武功也是没用。
“那我们这就回龟兹去？”燕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