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剪报

第三回
丁秀湘在前一天责骂了于拾杰一回，心里很是痛快。于拾杰总是摆张黑脸对着她，她早就该还以颜色，而不是白白的受了这些日子的委屈！哼！
这天的甜汤是桂圆莲子羹，这次秀湘端着摆放了两碗甜汤的托盘来到了书房。这书房原来是二姐夫的书房，可是升为人父的二姐夫，如今把在家的时间尽量用在陪伴儿子，很少踏足这书房了。拾杰回国后，这书房成了他在家中最常使用的空间。有的时侯还索性就在书房过夜，把头靠在色泽金黄的柚木书桌上，一觉到天明。
秀湘把托盘搁在书桌上，然后拉了把椅子，与于拾杰面对面而坐，再伸出双手拿起其中一碗甜汤来吃。秀湘一眼也没看过拾杰，倒是拾杰一直盯着她，瞧看她有什么行动。只见她没有前一天吃绿豆汤的那般吃相，这次是很端庄，有规律，甚至好象有节奏地一匙一匙地吃。拾杰把碗拿到跟前也乖乖地把甜汤送到嘴里。平时只有拾杰一人在书房里，寂静的书房令拾杰舒服且放松，可是书房中多了个丁秀湘，同样的宁静却使拾杰浑身不舒服而且静得很尴尬。拾杰想找个话题来打破沉默，但是跟前的碗已见底了，他还是没想到能说些什么。结果，秀湘把碗收了去，一声也不吭地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秀湘都会端两碗甜汤或两人份的水果到书房去。拾杰也愿意把秀湘送来的食物给吃完。在家人面前也不再以不友善的神色对待秀湘。
自从嫁入于家，秀湘一直身穿旗袍。她故意不穿西洋裙就是不想给西式装扮的于拾杰做陪衬。不过，秀湘见拾杰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善，心血来潮穿上了件红白小格子花布西洋裙，腰间还系上一条黑皮带。红色蛮衬秀湘的肤色而且西洋群的剪裁设计较为俏丽，使得秀湘显得更有朝气且摩登。这天，穿着西洋裙的秀湘送来了水果，手里还拿着一页报纸。
在出嫁前，秀湘常会把过去一个星期的报纸都拿来翻过一遍。一，是考验自己还认得哪些字。二，是为了看报章里的照片和图像，尤其喜欢看商品广告，这些是让她一窥外面世界的窗户。不过，在于家的这段日子却不曾如此。就在前一天，秀湘在花园里的石桌上看到一份不知被谁遗留的报章。一翻开就看到一张她喜欢的女影星的照片。原本是想找彩柔阅读给她听，可是彩柔的儿子生病了，秀湘不好打扰她。只有找于拾杰，不过她并不知道，在国外念书的于拾杰是否认得中文字。
“你认不认得中文字？”
拾杰知道秀湘没上过学，见她手中拿着报纸已猜到秀湘心里有什么盘算。
拾杰回答：“认得。家里有请先生来教我中文。在国外的时候停了两年，后来依旧是请人来教。”
“那你把有关这照片的报道念给我听。”
那是一篇有关某部影片的报道，还有此片的女主角在片中的精彩镜头照。拾杰念了一回后，秀湘道：
“念完了？密密麻麻的，那么多个字，怎么会这么快就念完了？你不会是故意跳过一两段没有念出来吧?”
“我要是跳过一两段，就会不连贯，你听也听的出有问题。你要是想再听一次，我可以再念一遍。”
“那你就再念一次好了。”
拾杰只是随口说的，没料秀湘真的要他再念一次。
秀湘再听了一回后，问道：“你这儿有没有剪刀？”
拾杰回：“我得找找看。”
拾杰在找剪刀时，秀湘叉起了块木瓜来吃，见拾杰把剪刀递给她便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再接过剪刀。嘴里咀嚼着木瓜，手里拿着剪刀琢磨着要从哪剪起。
“这报道是不是从这里开始到这里结束？”
“你连文字也要剪下来？你不是认不得字吗？把照片剪下就够了吧。”
拾杰的话直接得罪了秀湘，秀湘是一脸的不悦。就知道这个灌了满肚子洋墨汁的于拾杰瞧不起她是个不识字的！！
“我今天认不得这些字，不代表一辈子都认不了。再说我又不是完全不认字，页面最上方的一行字，其中两个字是"南洋"，没错吧？”
拾杰见秀湘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直了，可是仍故意问道：“那你会写字吗？”
秀湘很想有自信地回答“会”，可是她自知会写的字比会认的字更少，字体也写的不好看，于是回答：“我最会写我自己的名字。”
这时，拾杰伸出手来，道：“我来剪，把报纸和剪刀给我。”
秀湘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剪刀和报纸交给了拾杰。
拾杰把剪报交给秀湘，秀湘倒是像得了宝一般，一直看着剪报上的照片。
拾杰问道：“你有收集剪报的习惯？”
“是啊，以前是大嫂帮我剪的，然后我把它们粘在我的日记本里。”
“你还写日记？”拾杰的语气中充满着质疑。
只见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剪报的秀湘没有把头抬起，只是眼珠子往上吊了一下，望了拾杰一眼，然后很快的又把视线往别处移，回道：“我不写日记，我"画"日记。大嫂教我的，她说不会写就用画的。”
拾杰心想"画日记"，亏大姐想得出。
拾杰：“从没听过有画日记的，倒想见识见识。”
秀湘：“你当我傻的，日记能给别人看的吗？我看你从来不写日记的吧？”
拾杰：“没错，我从不写日记更不会"画"日记。”
此刻的秀湘很想翻白眼，也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个于拾杰，有时还觉得他挺和睦的，可是更多的时候觉得他很骄傲和自负。尤其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大少爷实在是日常生活什么都不缺，就缺很多顿教训，教他待人处事之道，如何与他人相处，说话前要先三思才出口！
秀湘又叉起一块木瓜来吃，把不悦的情绪和木瓜一起咽了下去。心想：“看在剪报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秀湘道：“你顺手也把那美容霜的广告剪下来给我。”
那是一则版面颇大的美容品广告，上面绘了一个气质雍容的女子还有商品的图样，拾杰猜想秀湘应该是有使用此商品所以认得那是什么。
秀湘在接过美容品剪报时，好奇的问道：“那个画着妈姐的广告，是在卖什么东西？”
拾杰：“那是保衣布洁白的洗衣用品。”
那则广告画了一个妈姐和商品的图像，商品上是英文字。拾杰不解秀湘为何会对此广告感兴趣。
秀湘：“原来是要卖给妈姐的头家和头家娘，不是卖给妈姐们的。”
拾杰：“为何就不是卖给妈姐呢？”
秀湘：“我认识的妈姐，个个都省吃俭用，赚的钱都寄回唐山乡下给家人，只留一点在身上够吃够用罢了。哪有多余的钱花在别的东西上尤其还是西洋货。我还在纳闷是什么西洋东西要卖给妈姐们？”
秀湘不认得广告上所绘的商品也看不懂上面的字，却凭一个妈姐的图像就有如此的思考和分析。果然，就像大姐所说秀湘的天资不差。
从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个有资质的女子被社会的观念和家庭的限制所埋没。即使能像拾杰的两个姐姐那样，有机会上学，可是最终也只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秀湘很满意又满足的将剪报折好，放进口袋后，说：“把最后一块木瓜给吃了，我好把盘子端出去。”
拾杰照做了，秀湘拿着盘子出去了，这也是二人对话最多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