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接替

大夫人蹙了蹙眉，瞥见还跪在一旁的我，对长宁道：“长翡这丫头向来行事莽撞，这次着实委屈了你。”
长宁侧坐一旁，抿了抿唇却未作声。显然对于大夫人想避重就轻的做法，她不太乐意。
大夫人见状，转头厉声对卫长翡呵道：“杵在那里作甚，还不过来向你妹妹道歉！”
卫长翡此刻已经红了眼眶，虽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哽咽着向长宁道歉。大夫人道：“把你这个月的例银都扣了，给了长宁，你可有不情愿？”
饶是卫长翡再不情愿，此刻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大夫人想息事宁人，长宁也未多说什么，很快这件事便了结。
长宁命人取了冰来给我敷脸，冰块隔着一层薄布接触到脸皮，疼得我直吸一口冷气，眼眶一酸又想掉泪。许久不见的留兰也在，此刻正站在一侧，见我这副模样，觉得可怜又好笑，只得佯作不见，与长宁道：“夫人方才听说了此事，所以派奴婢来问问念玉的伤如何。”
自打从大夫人那处回来后，长宁的脸色便一直不甚明朗。此刻听罢留兰的话语，眉间淡淡的，也未答话。留兰转头细细察看了我一番，似自说自话道：“倒是肿得厉害——我房中有一瓶消肿的药，不若你先且用着。”后一句便是对我说的。
说罢，她便唤了门口的婢子去拿取。
婢子很快将药取来，留兰替我搽开，抹在两颊红肿处。药体温凉，涂上后不久，两颊便有轻微的痒麻之感，如有小蚁踩爬。我忍不住用手背去摸，留兰捉住了我的手，道：“莫擦了，别浪费了药。”她将药瓶子放进我手中，“一日二次，抹上个三五日便差不多了。”
“多谢姐姐的药。”我急忙对她道。
留兰摆了摆手：“无妨，只是委屈了你。”顿了一会儿，像是安慰我一般道：“大夫人脾气一贯如此，如今为了侯爷请巫驱祸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再过十日又碰上‘入寺’的日子，这几日还又着急筹备‘入寺’之物，有些事便难免疏忽了。”这些话刚开始听着我一头雾水，可听着听着，我突然明白留兰的这些话并非是对我说的，而是在说给长宁听。
我忽然明白长宁的脸色为何这般不好，原来是在生大夫人的闷气。
我偷偷瞥过长宁，后者微微有些动容。留兰分明也瞧见了，继续道：“谁好谁不好，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谁该赏谁该罚，大夫人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不言语，这话既不是对我说的，也必然轮不到我来考虑如何回答。到了此刻，我也清楚了留兰登门的意图。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已经传到了柳夫人处。
大夫人今日的态度明显是想息事宁人，不愿多在此事上纠缠，故而做法上便有失偏颇，亦有些敷衍。此刻留兰被柳夫人授意前来，不过是为了劝导长宁，让她莫怨怼大夫人，体谅长辈的难处。
我能明白，长宁自然比我更清楚。果不其然，只听她对留兰道：“你回去告诉母亲，就说之前是我不懂事，让母亲莫挂心。”
留兰笑了笑，她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言，行了一礼便离去。
留兰走后，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长宁垂眸看着手中的小帕，一副沉浸在自我中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至门外一阵细碎响声，清鹤掀帘子从外头进来。看样子像是在外头站久了，肩头微微有些湿气。
清鹤似乎有话想与长宁说，一双眸子扫过我，我知趣地向长宁告退。长宁嘱咐我先在门外候着，我应了一声，出去顺带掩上了门。
此时尚是倒春寒，一股子寒气从脖颈钻进去。我拢了拢衣领口。抬手时被袖口中的硬物硌了一下，这才想起是留兰给我的药瓶。
对于留兰，我是极感激的。且不说今日予了我这瓶药，就是在平日，对我也有过不少帮助和指点。她于我而言，更像是一个稍长几岁的阿姊，悉心教导我许多事。我打心眼里喜爱且敬重她。
也曾想过，假若有一日她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也定会全力以赴。但我又能帮助她什么呢？
……
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注意力转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觉着冷了。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屋内在唤我。
我应声而入，屋内的长宁清鹤二人皆看向我。清鹤道：“这几日请巫入府驱邪，少不得人手，我需去帮忙。恐小姐这边无细心人照料，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只是月钱照给，你可愿意额外辛苦些？”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我暂时代了清鹤照料长宁。
我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正色道：“定不辜负小姐的信任。”
屋内静了一会儿，清鹤与长宁对视一眼，对我道：“那便从今日开始，晚上由你来值夜。现在先回去收拾你的衣服物件儿，晚些时候差人一块儿搬到这儿来。”
我的物件儿不多，拢共也就几件换洗小衣。临走前去看了眼沉霜，后者脸色看上去比前几日稍好了些，只是仍旧没醒。原本想着和她道一声别，此时见她睡得沉，也不好打扰她，只是将上午抓药时候多出来的七个铜板放在了桌上。想了一想，又拿过桌上的小铜镜压在铜板上。
过几日我便回来，你且静养好身体。
这般默默想着，我转身踏出屋子，悄悄替她掩上了门。
临了回到长宁处，屋里却不见人影。内屋的小榻已经收拾好了，我将带来的衣物放在榻旁，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婢女，告知我长宁已经去了柳夫人处。“收拾好了便紧着过去伺候着罢，清鹤姐姐不在，小姐那儿可缺着人呐！”
于是我来不及收拾便被拉去了柳夫人的内院。
一进内院，便发觉今日的内院难得热闹。原是碰上幺子承昭下学，长宁与其弟承昭俱在，柳夫人虽未提及只言片语，却也看得出是高兴的。柳夫人道：“待会儿你们哥哥也要来嬉，莫失了礼数。”正说着，便从外头进来一人。
我恭恭敬敬地朝那人行了一礼：“见过二少爷。”
柳夫人先前与二少爷见面的次数虽不多，对这位晚辈的印象却是不错的。“正说着你呢，这便来了。”她笑道：“正巧阿昭下学，你们兄弟二人可好好聊一聊。”
承昭有些腼腆，却依然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祁哥哥。”
二少爷笑道：“许久不见昭弟，如今一见确是长大了不少。”继而对柳夫人道，“昭弟看着是极乖巧的，不似我，小时候顽劣得很，总是被祖母唤作‘猴儿精’。”
长宁玩笑道：“祁哥哥那是洒脱不羁的性子。”柳夫人道：“是该叫阿昭多学学你，总是这般腼腆内向的性子，将来是断断上不得台面的。”
阿昭闻言，垂首不言语，二少爷注意到这番情形，便出声缓和道：“昭弟年纪尚小，待年长些自然懂得。”继而玩笑道，“可莫教昭弟学我这般轻浮。你兄长别的不行，若是论上树捕鸟，下水抓鱼，兄长我倒是有一套。”
屋内众人皆笑了起来。柳夫人笑道：“是了，说起捕鸟，还记得你们兄长第一次回府的时候，便是带了一只鸟回来。”
长宁有些好奇：“祁哥哥养了鸟？我怎的未有印象。”
“那时你尚年幼，哪里来的印象。”柳夫人道，“我倒记得那鸟的毛色是极鲜亮的，叫声也是脆亮动听得很。开始我还见过几次阿祁带着那鸟儿在府里遛弯，只是后来便不常见了。”
二少爷道：“二福在府里呆了三个月便死了，它不适应这里。”
柳夫人颇为遗憾道：“那当真可惜了。那鸟儿看着是极有灵气的，我在这京城里从未听过有比它叫的更好的。”
二少爷道：“我记得城西有一家卖鸟的，里头还有从外域来的歌鸲，声音婉转悦耳。若姨母喜欢，我下次便去将它买来。”
柳夫人笑道：“亏得你这孩子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