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猫儿

屋内众人言笑晏晏，蓦地，二少爷停下道：“哪来的声音？”
其他人听闻此话纷纷停止了交谈，侧耳凝神，隐约能够听到一阵又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细细辨来，像是孩童的呜咽之声，在这半明半暗的时候，令听者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
长宁唤我去看看。我应了一声，到门外招来一个丫鬟询问。丫鬟道：“是大夫人请的巫人，正在各处院落布置呢，说是要驱甚么的。”
欲再细问一二，那小丫鬟也不知详情。我只好返身将原话禀告了屋内众人。
大家皆知请巫是为了甚么，一时间竟无人言语。请巫的缘由并非好事，屋内几人不约而同都选择避而不谈，屋内气氛一时凝固。
好在很快便出现了另一件事打破了沉寂，便是这段时间里所有人亦在忙碌的，关于“入寺”一事。
所谓“入寺”，入的是临天寺，寺庙是卫氏第二任家主承袭爵位后修造的，现今还有香火地亩。每年开春，卫府女眷都需赴临天寺祈福，还需小住一段时日。原本只是卫府自家建造的寺庙，供卫氏人供奉祈福。然而由于寺庙占地极广，又居于官道附近，前来投奔的僧尼或来去路过歇脚的客商是寺庙的常客。时日久了，临天寺的名声传开，如今也是时常有信佛之人慕名前来供奉香火。其名气之大，一度盖过了皇家修建的官家寺庙，传闻先帝还是太子时，也曾数次入临天寺听禅。
卫家有传统，女眷入寺，一路上须有卫氏的男丁护送。此事向来是由各房的年轻男丁轮流负责。怎奈到了卫侯爷这一代，修道的修道，亡故的亡故，人丁衰落，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了卫侯爷一个。于是过去的几年，每逢这段时日，卫侯爷总是会向朝廷告假，专门腾出时间负责护送。
而眼见着如今卫侯爷尚在病中，儿子这一辈的男丁仅有二少爷承祁、三少爷承允、小少爷承昭三人。数来数去，此事只能落到年纪最长的二少爷头上。
柳夫人道：“虽说是第一次，可你也不必紧张。这马车里外的事你母亲必定会安排妥当，你就当心着一些偷懒耍滑头的奴才。看见了便说一两句，不听话的就拿鞭子教训一顿。”
众人交谈间，蓦的，我瞟见一旁原本一直默默不作声的承昭对长宁耳语一二，柳夫人也发现了，笑着点破道：“这姐俩，有什么还要瞒着你娘说的？”承昭脸皮薄，被戳穿了后一下子红了脸。长宁解释道：“阿昭方才看见窗外跑过一只猫，想出去找猫儿玩。”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这孩子，总是这般胆小。”柳夫人嗔怪道，“去吧，外头凉，让辛夷看着点。辛夷呢？”
“那边人手不够，辛夷便去帮忙了。”
辛夷是承昭的侍女，这会儿同清鹤和其他侍从一起，被管事拉去忙“请巫”之事。此番让二房原本就不多的侍从，一下子少了一半。柳夫人转头瞧见了一旁的我：“念玉，你陪着小少爷在外头，别让他受凉了。”
得到柳夫人的允许，承昭如获大赦，朝众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跑了出去。
我跟在承昭身后，来到院子里。承昭四下环顾着，像是在找什么。八成是在找那只猫，我心想。不远处有一杂役丫头，我招她过来，问她有没有瞧见一只猫。
那丫头想了想，道：“方才好像是瞧见了一个白棉花似的东西，跑到外院去了，不知是不是猫。”
承昭听后，二话不说便跑去了外院。
二房的外院被划分为左右两院，右院是承昭所居，长宁住所则位于左院。承昭对我道：“我找我的院子，你且去找姐姐的院子可好？”我犹豫了一下，毕竟柳夫人嘱咐让我看着他。
承昭像是看出了我的顾虑，恳求道：“你且放心，我不会乱走的。”
承昭乖乖巧巧的模样甚是讨人爱，很难不让人答应他。我不由得心软下来。
实际上左右院不过一墙之隔，过去中间的砌墙还被打通过，后来柳夫人怕承昭时常来找长宁贪玩，耽搁学业，打通的部分又重新被堵上。如今那处前空地被种上了一些黄绿的细竹，渐渐长成已有一人高。竹叶生长松散，却因为数量多而显得挤挤挨挨，将原先通堵的地方遮掩去大半。
我在左院找寻半天，不见那猫儿的半个影子。正准备放弃时，忽然见细竹簇微微颤动，待细细看去，竹内似有一影，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莫不是那只猫儿？我心想，小心翼翼地踮脚走了过去。一靠近竹簇，眼前忽地闪过一团小小的白色影子，着实吓了一跳，果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胖猫。只见那白猫三下两下窜上墙头，而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墙的另一端。
我正欲去找承昭，不想脚下好似踩中一物，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死去的鸟。
那鸟儿毛色奇特无比，鸟背上的羽毛是微暗的幽蓝色，鸟腹却艳红无比，像一团小小的燃烧着的烈焰。此时那鸟躺在了地上，那团火焰却似熄灭了一般，早已失去了鲜亮的光彩。我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鸟儿，一时间竟移不开目光。
这般矜贵美丽的鸟儿，一看便知是府里的某位主子精心喂养的。只可惜不小心被那野猫捉了去，我隔着帕子捧起那鸟儿，方觉这鸟儿身形也比一般鸟儿更娇小，单手便可将其盖住。
我既担心那野猫回来将鸟尸叼走，又急着去找承昭，索性用帕子将鸟尸包裹严实，放于袖中，去向右院。
刚踏入右院，便瞧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蹲在墙角边，正凑在一起看着什么。待我走近些，便听到一声又一声细细的猫叫。
“祁哥哥，它怎么了？”承昭好奇地问。只见那猫在二少爷手中异常乖巧，只是不停在叫唤。
“它在和你打招呼。”二少爷微笑道，“要不要摸摸它？”
承昭探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猫背，那猫儿叫唤得更厉害了，身子也开始发抖。
承昭缩回了手：“我觉得它不是很喜欢我。”
“不会。我看它倒是很想回到它主人那里去。”说罢，二少爷拎起猫后颈，站了起来。承昭也跟着站起身子：“祁哥哥是说，小猫是哪位姨娘的吗？”
“不一定，但总归是有人养着它。看它攀爬的时候比一般野猫笨拙得多，八成是被养的太胖了，跑都跑不动。”
承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二少爷转身看见了我，眉头皱了起来：“我记得姨娘方才叫你陪着昭弟，我来时怎么只见到昭弟一人？”
承昭急忙为我解释，说是他让我去找猫。我低着头正准备接受责罚，冷不防地一团温热的东西被扔进了我怀里，我踉跄地退了一步，下意识接住了它。还未反应过来，我便和一只猫对上了眼。
二少爷拍了拍手：“抱紧了，别让它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