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合（三）

“耶，他怎么穿这点！”姨妈说道，“袜子怎么穿一双？赶紧加衣服，还打空调啊！冻感冒不好了。”
然后，姨妈花了半小时劝她生二胎，讲起自己生娃的那段艰苦岁月又是幸福又是辛酸，结论是：生二胎，一定要生，无论多困难都要生，苦就苦最初那几年。
她笑而不语，心想，我刚刚从阵痛、剖腹痛中缓过来，每天充当奶牛，生活一团糟，连日子都觉得熬不下去，能不能亲自把儿子抚养成人都是未知数，你现在就让我生！生个鬼啊，再给我一百万，看我生不生！就冲坐月子这么痛苦，我也不生了！
姨妈终于语重心长地交代完最后一句，起身离开，沈玥大呼一口气。
梦骊去看她，，沈玥将她请到房间里，关上房门，懒洋洋地躺在床沿。房间里窗帘拉着，昏昏暗暗，窗门紧闭，空气混浊。
“你不闷啊？”梦骊站在窗口。
“习惯了，”沈玥说，“你过来坐呀。”
“窗帘不拉开，你儿子不会昼夜颠倒么？”
“我要开，我公公不让。”突然，门外传来公公爽朗的大笑声，沈玥说：“真不要看他诶。”此刻听到他兴高采烈、没完没了地讲孙子，她厌恶至极，甚至恨自己不争气生了个男娃，让他嘚瑟成这样。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是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她希望这话灵验，作为对公公的报复。其实生男生女，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无所谓，都是自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
以前遇到过一户贵阳人家，主妇上街常常是手里牵一个，背上拴一个，还有一个跟着跑——清一色女娃。她说，还得生，一直到男娃出世，他们老家有些人一生就是七八个。再看那些女娃，穿得破破烂烂，很多连户口都上不去，名字里还总有“唤来男孩”的含义，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就被许配给人家，走上母亲的老路。
阿米尔·汗有好几部作品都直指印度社会现实问题，犀利而深入人心，包括《摔跤吧爸爸》、《神秘巨星》，都讲述了印度姑娘在性别歧视的社会里如何自强不息，在父亲或者母亲的支持下，闯出别样的勇气人生。
在《神秘巨星》里，女主人公出生时，她的父亲就质问妈妈，生个女儿干什么！她的母亲坚持把她留下来，因为这是她的女儿。
印度在1994年出台《产前性别诊断技术法案》，禁止人们产前鉴别性别，原因和中国一致。有人生下女婴后就会残忍地遗弃在野外，好像孩子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不会触动良心的不安似的。
政府在医院设置67个摇篮，弃婴可以被遗弃者放置于其中——其实是对遗弃行为的妥协，治标不治本。重男轻女是病，得治！
有则新闻，说安徽有个妇女，因为头胎生了女孩，夫家不高兴，遂以后的怀孕都要照B超看性别，如果是女孩，就流产。结果就是，一年内流了四个，活活把自个儿的身体搞垮。
可恶的男人居然提出离婚。两夫妻最后对簿公堂，最后，女方获得赔偿17万，她用来治病（流产伤身，更何况这么大的频率），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她最后还是抱憾离世。
明明是男人精子决定胎儿性别的事情，为什么遭罪的偏偏是妇女？他能罔顾妻子的健康让她接二连三地流产，足以见得他根本就不把她当做完整的人，而只是生育的工具。
试问，谁会善待不会生育的机器？当然是另觅他人，再续折磨啦！
“生孩子很痛吧？”
“那肯定啊，我是传说中最倒霉的人，顺产的痛和剖腹产的痛都体验到了，早知道要剖，我还不如早点来一刀呢！”沈玥说。其实那些疼痛如今已然回忆不起，听说催乳素会让母亲忘却产痛，难怪女人会接二连三地生育。
“真好诶，天天在家休息。”梦骊道。“好什么呀，天天晚上被他闹得睡不着。两个小时就要喝奶，他睡着了，我又清醒了。”
“这么麻烦啊！”
“谁说不是呢！你呀，趁着没生孩子，想睡多久睡多久，等你有了孩子，想睡都不能睡，这样弄下去，产后不抑郁的有几个！”
“那你老公也帮你的咯。”
“你看他像那样的人吧？他睡客房，晚上我妈跟我睡。”
“不会吧，你和你妈睡，你老公不用管？”梦骊小声问。
“老公！老公是最没用的带娃工具，亲妈有用得多。”沈玥苦笑着说。晚上九点多，孩子睡了，她跟着睡下，而邱林还在乐此不疲地玩手游，灯光让她久久不能寐。有时孩子闹觉，她哄了半天，儿子安静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已经是手腕剧痛，两眼打架。
让他抱一会儿，真的是抱了一会儿，他说自己困，想睡觉，睡下了却又拿出手机刷新闻，还说自己看累了睡得快一些。她挣扎着起来，将孩子抱到怀里，委屈地想，自己那么困，干脆在喂奶的时候睡过去，把他闷在怀里算了，省得总是闹心。
当孩子哭着要喝奶的时候，丈夫还在流哈喇子，被她踢醒后，好半天才能坐起来，晃悠悠地去拿尿不湿，扔在床头，倒下就睡。她喂奶的时候，眼睛直打架，头不知不觉沉下去，忽然一个激灵，赶紧瞧瞧怀里的宝宝，还好还好，没有被她的臂弯捂住口鼻窒息。
等宝宝睡着了，她查看他的尿不湿，看是否需要更换。关了灯，本以为困得马上就能入梦，谁知，黑夜里反而清醒无比，又被丈夫的呼噜声闹得心烦，翻来覆去等待宝宝下一次的召唤。
折腾几天，恰好妈妈来看外孙，沈玥便把丈夫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