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墓碑记 （十六）

刀俊可以听出，张明达的口音之中充满后怕之感。不过，这样的案子确实吓人。遇到谁，谁都不免惊心后怕。
“将近三十年的案子，那个时候科技手段少，很多案子破不了也不能怪你们。”
“如果放在今天，也许轻而易举就破了。现在新闻上，破三、四十年前积案的事情多了。”
刀俊安慰张明达，让他不必过于内疚。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在调查过程应该是有遗漏的。这么多年来经历多少次命案追逃、命案积案攻坚战役、命案清零，可是这个案子纹丝不动。所以，这个案子上我们一定有遗漏？”
“是啊，那些年在调查过程中到底遗漏了什么呢？”
张明达聚目凝神看着天花板，好像答案就写在上面一样。
“案情，我熟烂于心。三十五份询问笔录，男女老少俱全，没有一个说罗刚和谢永琴不好，与人所结之怨，不过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而已，不足以动杀机。”
“恨到要像现场那般惊心动魄的惨烈仇杀，怎么也得有杀夫夺子之恨吧？这样的仇，亲朋好友怎么也会有人知道一二，提一提吧？是啊，如果是仇杀，仇人来自哪里？是什么仇？”
张明达来回推敲着自己仇杀的推断，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窗外，不再像前几晚那样风声浩荡，令人不安，而是阒然无声，异常静谧。
可是片刻之后，鸡鸣却一阵一阵的起来了，而且一阵比一阵锐利刺耳，犹如削铁如泥的宝剑在黑暗中，快如闪电地挥动，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劈砍着张明达的大脑，锐痛不已。
这些鸡鸣声，也像是一只只手，在一寸寸撕剥着张明达的头皮。
刀俊专心跟着张明达思考，则感觉这些鸡鸣，像一些棍棒，胡乱搅拌着大脑，让自己越来越迷糊。
没有看到照片，或者实到现场，凭空想象确实费力。
“咕咚，咕咚”一口气刀俊又灌下了一些水。水冰凉，从食管滑下，能具体定位到了胃和肠子的哪一部位。
刀俊就凭自己的专业知识，想着这是胃的幽门，十二指肠空肠……
不过随着这些水和张明达的声音在夜空里滑落，刀俊和张明达有了同样的感觉，谢永琴和罗刚被杀案一定能破。
是的，在这样的夜里，刀俊能感受到很多浪潮正在悄悄褪去，而那些浪潮底下的东西渐渐浮出水面。
进入了思考状态，刀俊辗转反侧，思潮汹涌，再也睡不着，问，“那当时尸检的法医是谁呢？他怎么说呢？”
“马克城和后来调走的那个杜法医。”
“他们的看法就是强奸杀人，怕死者认出他的面目，而猛烈打击死者头部，尤其是双眼。”
“哦，我在培训的时候，老师也和我们讲过类似的案子，是很有可能。”刀俊说。
“是啊，由于科学不普及，在那个年代，有这种愚昧心理的犯罪嫌疑人经常见到。”
“有一回龙马镇回龙村有入室盗窃的案子，我们到现场就知道，这个案子只会是村子里的人作案。”
“你们技术员在照相，我就去走访，说我们这个相机不是一般的相机，能把进去过里面的小偷的模样照出来。并放出话，只要小偷来自首，就从轻处罚。”
“没想到，现场照相还没完成，那个小偷就来自首了。”
张明达饶有兴趣地说到，显示出其不走寻常路的智慧。
“哈哈，有意思。”刀俊笑着说，不过他很快言归正传。“不过，他们这样分析，推断是强奸杀人，你刚才那些所有疑问就都不用去考虑了，也符合了调查情况。所以，我觉得马教导他们当年的分析是合理的。”
“确实，当时我们也认为是这样，就是按这思路去查的。但是，案子破不了……所以……”此时几个思路，在张明达脑子里来回滚动，衡量着各种逻辑的合理性。
“老张，如果我能看看现场和尸检照片就好了。呵呵，无中生有，对我这种笨人，抽象思维能力不强的人来讲非常困难，头特别迷糊。”张明达整天拿着这个案子分析，刀俊越来越感兴趣。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张明达和刀俊一老一少，分外融洽，已经不再见外，可以想说什么叫就说什么，以诚相待，甚至都可以随意开玩笑了。
“有，这个我随身就复印着一份，还是彩色版的。现在要看吗？”张明达兴奋地说。
“太好了，看啊！”刀俊喜出望外，没想到张明达居然随身携带着现场勘验报告和尸检报告。这简直太敬业，已经到了着魔的程度。
刀俊仔细看了勘验报告和尸检报告，也看不出特别的东西。单就看这些而言，确实是见色起意、图财害命和报仇杀人都可能。
“谢永琴是去给她父亲过生日，为了找鸡枞偶然走那条小路的，平时几乎不走。那么我认为这个案子有预谋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临时起意。而临时起意，一般都是图性的可能性大。”刀俊也同意马克城他们的分析。
张明达听了，点着头，“有道理。还有呢？”
“老张，也不能排除仇人偶遇分外眼红这种情况。所以，我想这个案子可不可以不要太纠结于是强奸抢劫杀人，抢劫强奸杀人，或者是报仇杀人？因为就现有情况，这个难以判定。”
“我们应该来好好研究刻画下这个犯罪嫌疑人。尸体上提取到了他的成分，而我们为了破案，几乎采集了所有能够采集生物信息样本，都没有对上。那么，他到底会是一个什么人呢？”
“那条路一看就是山间小路，当年交通已经很便利，过路的外地人应该不会。你们当初的思路是对的，不过你们考虑了精神病人没有？”
刀俊一路思考下来，到这里开始发问。
“虽然我们认为如果是精神病人犯的案，就不会去拿谢永琴的钱财，但我们还是把精神病人算进去了，他们的生物检材也都提取了。”张明达回答。
“老张，如果是精神病人就麻烦了，他可不一定就是本地的。精神病人到处流浪，跨地州，跨省市都很常见，靠提取生物检材比对，可能这个案子就永远破不了案了。”
“而且流浪精神病人生存条件差，现在说不定早死了。”
刀俊把自己担心地说了出来。
“是呀！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张明达晦暗地说到。
小城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