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的世界只剩你

“迈克尔，该吃饭了，请郑华先生一起过来吧。”房屋简陋倒是有这个好处，一墙之隔的法拉第夫人撒拉没有太过大声地吆喝，招呼声就清晰地传了过来。
法拉第听到撒拉的招呼，一拍脑袋，这才记起他们这一聊都已经到深夜了。
“哎哟，瞧我这样子，想到刚才您讲的理论实在有些着迷，倒把您给忘了。哈哈，太抱歉了，郑华先生，走吧，咱们吃饭去。”
就算是吃饭的时间，法拉第也没闲着，一勺菜放进嘴里还没嚼碎，对刚才的话题还有些困惑，也不讲究什么，张嘴就问，而新鲜的芹菜混合着肉末顺着法拉第的嘴角掉落在餐桌上，越掉越多。
“呜呜呜，郑华先生，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妙了，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东西，这些理论你是怎么想到的？……”
“唔...这个芹菜做得真好吃....刚才不是说了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吧……”
郑华起初待食物下肚便立刻回答，可越说越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以郑华两世为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自己，如果再跟着法拉第这样边吃饭边谈工作，会出事的！
“不瞒你说，这个理论的实验方案我已经想的差不多了，等明天，不，今晚，就今晚，今晚我就开始这些实验，墙角那个圆盘发电机刚好能派上用场，哈哈，我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呀……哈哈……”
郑华悟了，从悟到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过了吃下两颗花菜的时间，他没有回应法拉第一句话。
“啊，顺着您的理论，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证明，真想现在就去拿笔把它写下来，这个理论将会改变整个世界！……”
遗憾的是法拉第依旧没有察觉到氛围的变化，连郑华挤眉弄眼的暗示都没注意到，兀自跟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口头说个不停，嘴巴漏个不停。
这一说，就又说了二十分钟。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迈克尔·法拉第！”
当听到自己全名的那一刻，法拉第知道，他，完了，撒拉，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不聊工作，很难吗？”优雅的撒拉，连生气的腔调都尽显温柔。
半个小时后，郑华从法拉第家道别，走在回家的路上，再一次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太对了。撒拉和法拉第这对夫妻简直是对前边这句话从肉体到灵魂的完美印证，不说则已，一说就能说个没完。
打从法拉第在饭桌上聊工作的第一刻起，撒拉的表情就随着法拉第说话的数量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
善良的撒拉起初还能温柔而不失优雅地轻敲着高脚杯，说着祝酒词欢迎郑华的同时瞟了法拉第一眼，可惜对法拉第没有任何效果。
不气垒的撒拉在吃了两勺土豆泥后，一边用餐巾擦着嘴角一边礼貌地轻咳了几声，可惜连郑华都没有注意到。
依旧不气垒的撒拉放下了刀叉，单手托腮保持微笑，手肘撑在餐桌上看着聊得开心的两人默不作声，郑华就是在这个动作之后悟了的，只可惜法拉第仍然没有注意到。
就算是这种情况下，善良的撒拉依旧打算给亲爱的迈克尔最后一次机会，她嘴唇紧闭，一脸无奈地摇着头，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在客人面前已经很不优雅了。但是比起吃饭时聊工作表现出来的不尊重，这还算不了什么。
只是事与愿违，今天这个迈克尔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心有灵犀和风度，既然客人都被迈克尔的无礼冒犯到话都不想说了，那么是时候出声制止了。
这一出声，就换成撒拉整整说了半个小时，郑华跟法拉第也从讨论着改变世界级别话题的理论专家，立刻变成了关于柴米油盐，礼仪姿态的听众。
只是在郑华临走前，意味深长地对法拉第说了一句，“生活没有这么简单，咱们明天见吧。”
……
……
……
“迈克尔，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一聊了。”
在送别郑华后，撒拉让法拉第坐在自己面前，连生气的样子都显露出优雅，不等法拉第开口，她便开始了想了很久，只有关起门来才能对他说的话。
“有时候我在想，在这个家里，你就是最不负责任的那个人！
结婚的时候我们没有蜜月，你一直在实验室里，我不怪你，还在家等你；
戴维教授欺压你，让你十年没有成果，我不怪你，还是在家等你；
英国政府要给你发年金，被你拒绝，我不怪你，依然在家等你；
你要每年送一半的年薪给老家的亲友，我同意了，我不怪你，我愿意在家等你；
可是这些都是你的世界，因为你，我尊重它。
而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世界，遵守在吃饭的时候不聊工作这个很多年前就说好的约定，让我也能参与进去，和你或者你的朋友聊聊天。
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以前的朋友往来，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
当撒拉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完全是个泪人了。
在旁人看来，撒拉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完美妻子。
她温柔又优雅，美丽又端庄，与法拉第参与社交场合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出现都打扮的分外精致。
她不懂物理，不懂化学，却能和法拉第相谈甚欢，把法拉第的家人朋友照顾的无微不至，她做到了身为一个妻子应尽的所有职责。
以前的撒拉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的撒拉有些不自信了。
她和法拉第两人在教会相识，相知，相恋，结婚至今，法拉第一直把他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科研上。
但是过去的法拉第总会抽出些时间，陪陪自己，去爬山、去跳舞、去合唱团唱歌。
新婚期间他泡在实验室里忙着电学研究，是后来完成了科研论文后，才在海边散了半天步当做蜜月的，那是只有撒拉和法拉第才能理解的浪漫。
但近些年已经越来越少了。
她知道，有没有新发现和科研成果是法拉第最关心的，有没有钱是法拉第不关心。
法拉第却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撒拉最关心的，但有没有钱是撒拉不得不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