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班师

夜玄大军大获全胜，靖王爷带领众将士班师回朝的消息传遍朝野上下时，百姓间已然有了更为传奇的妄言，可除了赞赏和敬佩也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意味。
彼时的风离卿正端着白瓷茶盏，静默地数着浮起的茶叶，大有入定之势，摒弃了耳边聒噪之声。
“阿卿，我说了这老半天，你倒是听进去一个字没有。”苍珩气得将手里的佛珠砸向对坐之人，“风离卿，你信不信我打你啊。”
风离卿微微偏头躲开了砸过来的手钏，抬眼悠悠地说道：“骂骂咧咧，哪有点君王的样子。”
“谁让你不听我讲话，白费我半天心力。”苍珩猛地灌了一口茶水。
“你说得我都听了，夜宴、夜审不都在信里提了嘛。”风离卿眯起眼盯着苍珩说道，“就是柒儿的事儿，你倒是说得仔细，我一字不落都记下了。”
“你……”苍珩咬着牙昂起头说道，“对，你就醋着吧，你能奈我何。”
“苍珩，你说呢？”风离卿不动声色地按下了手掌，在对上同样冷冽的视线时不禁笑出了声，“咱俩迟早死一个。”
“主子。”颜海端来了新做的黄金酥，又替二人添了茶水，弯腰抬手示意，“主子，爷。”
“小海啊，就这么个惨无人道的主子，你还不如跟着我出宫去吧。”风离卿敲着膝盖打趣道。
颜海难得轻松地笑了笑：“爷，您就甭试探我了，这都多少年了，我都嫌累。”
“看见没，我的人。”苍珩颇为自豪地摇了摇头。
“阿珩，朱子语之罪，欲加无辜啊。”风离卿叹息一句。
苍珩晃着头努了努嘴：“阿卿，你要知道，我是皇上。有些事，不是眼下无碍就可以放过的，但凡日后的一天有那么些许不太好的可能，我就得提早断了，彻底地断了。阿卿啊，你心存善念，也罢，总要有一个人留住一点善意吧。”
风离卿不置可否地应答了一句。
“你便是再留我一些时候，我也是要回去的，再晚些，不过是让她等的更久些。”风离卿噙着笑意望向一旁咬牙切齿的苍珩，起身掸了掸衣衫行了大礼，“臣告退。”
“走走走，眼不见心不烦，快走吧。颜海，把门关严实了。”苍珩赌气背过身去。
“是啊，小海，可得关严实了，小心有人出门溜到别人的府邸去了。”风离卿拍了拍候在门外多时的箫墨，朝着背后挥了挥手背，心情大好地喊道，“走了~”
“主子，这西承上下都在赞扬靖王爷劳苦功高，是不是要嘉奖一番？”颜海阖上门，替苍珩整理好了一旁的奏折。
“功高震主。”苍珩抑扬顿挫地念了四个字，又嗤笑一声，“呵，也是想瞎了心。风离卿要震主，岂用拼死挣那些无谓的战功。随他们去吧，小海，叫李寒注意点，别什么下三流都来打扰朕和王爷。”
“是。主子和王爷的感情，岂容外人揣测。”颜海说着行礼准备退下。
“小海，都是自家人，以后多笑笑，好看。”苍珩喊住了颜海，像对待自家弟弟一般宠溺地点了点头。
饶是冷漠如山的箫墨，也终于绷不住脸，出了宫门后在风离卿身边笑得像个孩子：“爷，您可算回来了。”
看着箫墨的笑意，又想起方才颜海的无拘无束，风离卿觉着鸾安的风都恬了，该是许久没有见到这些孩子的笑容了，这固若金汤的城池不仅守住了一方百姓，也桎梏了他们这些人原本的笑意：“回来了，瞧你的样子，被箫浅那丫头看见了，可不挤兑死你。”
“爷，属下错了。”箫墨收住了笑意，不安地四处探了探。
风离卿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错，该笑的时候就多笑笑，这一个个的都生得好看，何苦每日都折磨自己呢。出身没得选，可笑一个总不用花钱吧。”
“爷，您才回来，就被皇上喊到宫里去了，这郡主可是在家眼巴巴等着呢。”箫墨宽了心才多说了几个字。
风离卿甚是欣慰地点点头：“难为柒儿了。不过，箫墨，你要记住，不论何时何地，苍珩都是你最高的主子。就算他今日不宣我，我也是要先去回了命，了解这段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才能安心回府。君臣之外，我亦与他是生死知己，他对我挂念，只会比你思虑更多。”
“是，箫墨谨记。”箫墨第一次听到风离卿如此郑重地命令，也一生未敢忘却。
勒马翻身，才跨过门框的风离卿恨不得从大门即刻飞进去，嘴里还轻声念叨着：“柒儿，我回来了，回来了。”
清风绕不开明月，稀树摇不散人影。停于指尖的粉蝶在烛火映衬下显得妩媚，粉翅里晕染了一抹红，像是风离卿眼底翻涌的红色。
我终于等到了让我牵肠挂肚的人，干净的衣衫却遮不住眼底的憔悴，他像是谪仙风尘仆仆地下界来赴我的约，我顾不上粉蝶扑棱，只是用力向前扑去：“离卿，你回来了，真好，你回来了。”
附在我背上的手轻轻拍着，久违的嗓音叩击着我的心房：“柒儿，对不起，让你挂心了。”
“没事就好，刀剑无眼，能平安归来就是万福。”我挪开些身子，细细打量沙场留在他眉眼的痕迹，“我真的好想你。”
我没有妄言，风离卿走的这些天里，我时时刻刻都在候着佳音，偶尔的天色转变，我都要去庙里拜上一拜。我并非是爱意浓厚，只是心底挂念万千，我说不明是什么缘由，可总算明白了一件事，不论是什么身份，离卿对我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听我絮絮叨叨了半天，风离卿的脸色从惊喜到欣慰，从无奈到落寞，他握着我的手有些苦闷地说道：“果然是这样吗，柒儿？不论你有多挂念我，却不能是动心动情。也好，我于你而言，永远都是重要的，这就够了。你若还没想好，就且做我家妹，为兄者，允你世事。你若想好了，只愿我们如此的，那便不再强求了。”
“离卿，我……”我大概知道这是一个心结，并且在我和他的心里都留存已久了。可我还是不懂，也许到我知道一切真相后，我还是无法解开这乱麻。是因为我心软，还是因为我心狠，总说不分明。
风离卿见我犹豫的样子竟欢喜起来：“柒儿，你是在犹豫吗，太好了，你还在思量就好。别断绝我所有的念想，柒儿，这不是折磨，是对我的好。倘若有我梦里那么一天，我定许你天下万物，不离不弃。”
同我说不清楚心里的疑虑和为难一般，风离卿也无法告诉我这种浓烈的悲情究竟起于何时，他对我爱又包容到了何种境地。总之，我们互相宽慰，又彼此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