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哭声一片

自入春以来，见到那绿叶红花也像是带着愁苦，我这一寸芳心越显得百无聊赖。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黄莺开始在柳条间穿飞鸣叫，我却还拥着锦被没有起来。细嫩的肌肤日渐消瘦，满头的秀发低垂散乱，终日里心灰意懒，没心情对镜梳妆。真无奈，可恨那薄情郎自从去后，竟连一封书信也没有寄回来。
早知如此，悔当初没有把他的宝马锁起来。真该把他留在家里，让他与笔墨为伍，让他去吟诗作词，寸步不离开。我也不必躲躲闪闪，整日里与他相伴，手拿着针线与他相倚相挨。有他厮守，免得我青春虚度，苦苦等待
一词终了，真挚的感情令原本还欢声笑语，纸醉金迷一片的青烟阁为之沉寂。隐约间，更是传出了些许低声抽泣。
可惜，这个世界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人喜欢，有人为之沉默，也便有人感觉到不耐与厌恶。
眉头一挑，一个身着锦绣的学子冷声说道：“俚词而已，半点文雅也无，听的人心生厌烦！”
所谓的俚词，便是指粗俗不雅的文辞。在这些学长看来，这首词虽然朗朗上口却没有半点的含蓄与文雅。如此直白的感情描写，端是令人耳目污秽。
文人最喜欢什么？那就是遮遮掩掩。咏月诗最好一个月字都见不到那才叫高明。而现在，林晨的这首自春来可以说平铺直叙，便是没有多少文学素养的仆役都能听懂。可以说，是大大的犯了这群文人墨客的忌讳。
可还没等那学子继续多说些什么，原本还笑语盈盈的坐在其身旁敬酒的姑娘便站起身来，一张脸上梨花带雨，拿起酒杯便毫不犹豫的泼了上去。
“文雅文雅！你怎知我风尘凄苦！”
话音落下，不等那衣着锦绣的学子继续说些什么，那已是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便已经夺门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锦绣学子有些发愣，手里还拿着酒杯，周围楼层的众人也是投来视线。这视线中有的充满玩味，有的充满可怜，更有着充满排斥。尤其是那些平日里都笑面迎人的姑娘们更是如此，平日里那一双魅惑的桃花眼现在满是厌恶。
血气上涌，面色涨红的锦绣学子站起身来。惹不起其他人，学子拿起酒壶便想扔向那个夺门而出落他面子的姑娘。只可惜，还没等那酒壶掷出，一个身高七尺，光大腿就占了七成的女子便是一脚飞起隔着桌子将之一脚踹到墙上。
“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青烟阁撒野！”
北方不比江南，便是青楼中的女子也多出几分刚烈野性。容貌精致，女子一脚踹出，周围的姑娘们也是一阵叫好。
“绛珠姐姐做得好！”
“给姐妹们出口恶气！”
“负心汉滚出青烟阁！青烟阁不要这种负心汉！！”
“滚出去！滚出去！！”
周围的姑娘们一阵声援，连带着周围看门的大茶壶也是架起那锦绣学子将之拖拽了出去。
见状，名为绛珠的长腿姑娘也是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头，将目光望向四楼包厢的林晨拱手说道：“废话不多说，我先代我家子吟妹妹谢过公子了！”
听到了绛珠的话语，林晨也是点了点头，然后挥手拉上了包厢的纱帐——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的，有喜有怒，但更多的还是姑娘们的一往情深。姑且，还是少在外面抛头露面。
林晨虽然躲起来了，但诗词终究是传了出去。
“这词没有小令的含蓄，文雅。却也是慢词长调，铺叙展衍，备足无余。”人至中年，那文人并没有年轻士子的争强好胜，恨不得做什么都要出一番风头。而是目光中带着些许感慨的说道：
“此词上篇，通过艳丽春光和良辰美景来衬托女子的孤寂之情。开头三句，写春回大地，女子却反而增愁添恨。次三句，写红日高照，美景良辰，而她却怕触景伤情。接三句，写肌肤消瘦，懒于梳妆。末三句，便是那薄情一去，音信无个……只言片语，那女子的孤寂却仿佛就在眼前。”
“是极。”酒桌的另一边，中年文人的友人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此词下篇更绝，头三句，点明“悔”字，继之，又用“锁”字与此相衬。中六句的字字质朴却又感情浓密。末三句内心抒发，却也是一句爱别离，求不得……此词不算文雅含蓄，但情感直白，凡有井水饮处皆能诵歌。”
凡有井水饮处皆能诵歌，对于词人而言，这无疑是极大的褒奖。如果是其他时候，中年文人恐怕就要提出质疑了。但是这一次，中年文人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是呀，这俚词俗中有雅，朗朗上口。虽得不到那些迂腐学士的认可，但却能够在这市井间不胫而走。”
“只是不知那子吟姑娘又是何人……此词一出，怕是要名压百芳。”
“是呀……也不知这青烟阁能否引见一番。”
比起外面的讨论，林晨的包厢里无疑要更加热闹。这不刚刚合上纱帐，紧接着林晨的耳畔便传来了几声抽泣。
“林哥儿。”
手中托着酒杯，软玉的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热烈，更多的，是一种感激以及一种视若知己的特殊神采。
“我代子吟姐姐谢过林哥儿……”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软玉和青黛还是抱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想法来这里献殷勤，那么现在，伴随着自春来一词出世，他们开始发自内心的认同林晨。
风尘女子卖笑为生，在他人的眼里，她们穿红戴绿，笑语盈盈。终日只需要和那些才子富豪吟诗作对，寻欢作乐。但是谁又知道，他们内心的苦楚？
从小便勤修琴棋书画，便是比之一些世子这些姑娘的文采也不让分毫。她们又怎会不知道这俚词的直白与通俗？但有些时候，比起精雕细琢的词句，这种通俗的白描更能够打动他们内心那最柔软的地方。
这不，一直到现在，青烟阁的姑娘们都还是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