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入安国公府

小说:大明素心阁在线阅读  作者:叶二壮
周慎今日到元秋院子里用早膳,要比平日还早上半个时辰,不为别的,只因昨天夜里心神荡漾,竟一夜辗转,见天明了,就起床梳洗。可任凭一夜没睡,此时依然神采飞扬。元秋则不然,过了辰正方从后院而来,比平时足足晚了三刻,这是极为少见的。可当周慎看见她的那瞬间,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今日的元秋似乎精心打扮过,水红色云烟衫衣摆处绣着淡雅的玉簪花,象牙白色百迭裙刚好盖过鞋面,腰间一根缃色系双佩绸带,刚好束出她纤细的腰肢。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双唇未点自朱。褪去一身呆板的官服,覃元秋此时就是一个明艳灵动的少女。只是这个少女,明眸顾盼,秋波流转,举手投足间,温婉动人。见周慎看着自己发怔,那捻着帕子的手掩嘴,嫣然一笑,眼中流露出几分俏皮,说道:“慎哥哥想什么出神呢?”
周慎方醒觉自己失了态,清咳一声:“元秋妹妹今日与平常时,有些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今日到安国公府,既以私事为由头,总不能穿了一身官服,便一早就让阿芜替我梳妆。”
周慎自然知道,她无故是不会精心打扮的,她的心思总是在案件中。可没由的,却在心底泛起一丝失望,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是他不知道,昨夜辗转未眠的,不只是他一个。今日元秋早起迟来,多半时间是花在用脂粉将眼底两抹乌青遮去,怕的就是周慎发现自己一夜没睡。
用过早膳,两人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出门往大理寺去,反倒又在院中茶亭煮起了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打发了两三个时辰。眼看到了巳末,日头在走些便是午时,阿芜正想问两人是否在家用午膳,周慎和元秋方放下手中的茶碗,准备出门。
从元秋的小院到安国公府不过两刻钟。唐湘泠知道元秋要到府上,早就命人在上次的客堂备下茶。不料这茶炉中的炭加了又加,直到午时一刻,小厮才来通报,说:大理寺的周寺卿和覃主事来了。听说周慎也来了,唐湘泠喜出望外,方才如临大敌的形容一扫而空,忙吩咐身旁的婢子:“快去换上好的云雾茶,再取些糕点来。让厨房备膳,就说我留了贵客用膳,让他们挑着些精致可口的菜来做。”那婢子应下后,唐湘泠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又整了整衣襟,确定一切妥当,方匆匆出门迎去。
在门外等候通传时,周慎可一刻都没闲着,一手举着伞,给元秋遮那毒辣的太阳,一手还要轻摇扇子,给她扇风,自己额上渗着汗珠,也无暇顾及。元秋自然知道于礼不合,更何况他身上有伤,这样给她举着伞,怕也是不好受。正想接过那油纸伞,不料周慎的手往后一闪,灵巧的躲过。元秋有些着急,但在安国公府前又不好发作,只低声地说道:“那伞给我罢!在这里给我打伞,不成体统!”无奈周慎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跟他谈体统,还不如对牛弹琴。听了元秋的话,只朗朗笑道:“妹妹早上才说,今日到安国公府,以私事为由头。私下里,哥哥为妹妹撑伞,讲得是什么体统?只是这额上的汗要落在眼里,怪蛰的,还要烦请妹妹帮忙。”元秋无从辩驳,又见他那汗珠正顺着眼角流着,怕他难受,只好从袖中抽出一方香帕,踮起脚去,给他将汗珠细细揩去。
唐湘泠从客堂赶来,正好便撞上这一幕,心中可是又气又恼,手中的帕子在指尖,又是绕又是扯,也难以发泄这心头之愤。又念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下,举动虽亲密,但也不算越矩。倒是自己躲在此处,若是被人发现,失了仪,可万万不能。于是故意拔高的声音,远远便说道:“让周寺卿和覃主事久等了,府上小厮懒散惯了,通传一声也要半天,这天头暑热,让二位受累了。”周慎正想上前寒暄,不料元秋先一步上前便握住了唐湘泠的手,动作之热切,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
“这叫什么话,本是我们来叨扰了。况且我与唐小姐两家祖上本是有亲,小时候我还来过拜年呢!按理该叫一声唐姐姐的。之前只是因为有下属在跟前,不好称呼,喊生分了。姐姐不会介意吧?”这一通说辞把唐湘泠讲得一个云里雾里,恍惚中记得,小时候过年,还真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来,长相和覃元秋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女娃娃虽长得好看,但从小就是个不爱搭理人的主,除了开口问安,其余的时间就坐在院子边上,看他们一群小孩玩闹。沉稳得像个小大人的模样,在孩子堆中可不是什么讨喜的事。
不曾想那覃元秋今日像换了个人似的,挽着自己的手,一口一个唐姐姐地喊起来了。唐湘泠虽搞不清楚状况,但周慎也在跟前,自然是要作出亲切的样子回应:“我怎么会介意呢?见覃妹妹今日有这般建树,姐姐开心还来不及呢!外面日头大,快随我到里面去,喝口茶消消暑。”
两人挽着手一路入了府,看起来真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姊妹。周慎跟在后面,心中道:“这丫头,演技真好!”元秋和唐湘泠一路说笑到了客堂,顺理成章的挨在一起坐下。周慎方落座,便听到元秋说:“今日虽是答应了惜儿,为她收拾行囊,可妹妹想到那荒院里头的情形,又想到里面死过人,我这心里就怯。”唐湘泠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日是她坚持自己上门,今日又说害怕,只是还要保持形象,只好带着几分关心的口吻,说道:“难为覃妹妹走一趟了,想着忠人之事也是好的。既然妹妹害怕,不如就在这里稍等,我让下人收拾好了,送过来。横竖妹妹也是到了安国公府,也算完成了惜儿的嘱托。”
“唐姐姐说得也在理,但惜儿要的东西所放位置隐秘,她只肯跟我一人说。现在我又假手于人,始终不好。”说着,突然灵机一动:“不如让慎哥哥带两个人去。一来,当日谈话,哥哥也在场;二来,哥哥是男子,单独去找女子之物也不合礼。”周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见元秋也回了一个眼神,知道她要设法到唐湘泠的院子中,便微微一颔首:“那自然是好的,元秋妹妹在此处稍等,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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