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

秦卿感觉自己的意识飘到了天花板上，他俯视着躯体和房间，感觉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他苦恼的坐到床边，给身体掖好被子，唉哟，又是灵魂出窍的一天，不稀奇哈，不就是成了阿飘么，飘着飘着就习惯了。
身体还没凉透呢便体验了当阿飘的感觉，这是第几回了？嗨，管他呢，次数多了，估计某天真成了阿飘心也不会激动了，手也不会颤抖了，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哦耶！
隔壁床的张三不抽烟，却被检查出患了肺癌；临窗病床上的李四把酒当水喝，肝癌顺理成章找上门；秦卿烟酒不沾，三十岁这年啪叽一声倒下了，县医院说是贫血，俗话说吃啥补啥，他牛血猪血啥动物血吃了个遍，照晕不误。没招了，跑省医院检查，那会儿走路已经是颤颤巍巍了，像个中风的老头，反应迟钝。又是抽血又是B超，最后上了核磁共振，秦卿银行卡里存来娶媳妇的钱耗掉七七八八，专家们终于讨论出一个结论：渐冻症，晚期。这找谁说理去？专家们结合秦卿的家庭情况，由其中某个良心专家出面建议他回家胡吃海塞，生活快活乐无边，实在不能动弹了再找根绳往房梁上一挂，脖子上一圈，不枉人间走一遭。
人生三道坎，难倒无数人。
秦卿的人生第一道坎儿是在2004年，那时父亲因病亡故，十四岁的秦卿碰上了人生第一道坎儿。彼时大他四岁的姐姐秦琼成绩优异，是有望考上清北的明日之星；而秦卿奶奶没熬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在她儿子死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十四岁的秦卿理所当然挑起家里大梁，外出打工还债，贴补家用，以及供姐姐读书。
从湘南省山沟沟里到粤东，再到魔都，因文化水平有限，害病之前他一直从事体力劳动，俗称“搬砖”。
后来姐姐出国留学，为了省钱，电话都少打，就移民时候回来过一次，匆匆忙忙的，加之秦卿常年漂泊在外，很少回去老家，号码换了几回，两姐弟竟没联系上，面也没见着。秦卿还是回老家跟姐姐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虞老师打听消息，才听说她在漂亮国已经安家，短期内没有计划回国了。那时姐姐刚完成学业生活困难，但还是省吃俭用给他留了点钱让虞老师转交，想要他把家里的老房子修缮一番，回来了好有个落脚处，那两千美刀他没要，留给虞老师了，当时虞老师的岳丈要做个大手术，缺钱。
姐姐的班主任老师名叫虞翰海，姐姐一直视虞老师为再生父母，十分敬重，大学期间如果没有勤工俭学，回来过年都是拖着他到虞老师家里过的。秦卿外出前几年没有手机，也都是通过虞老师间接联系，要说秦卿在老家还有什么熟人，虞老师算一个。
虞老师四十来岁，有一儿一女，妻子则在街道办工作，小县城里夫妻都吃公家饭，生活幸福指数绝对居高临下，夫妻俩对姐姐照顾有加，虞老师每次吃饭都带着姐姐，姐姐有能力了回报虞老师，应该的。
姐姐秦琼是小县城恢复高考以来的第三个清北生，当时轰动全城，县里奖了乡里奖，乡里奖了学校奖，清北还给免了第一年学费，按理说这些钱加一起供她到大学毕业绰绰有余，他们没料到在姐弟俩年幼时就已改嫁的老娘樊合美得到消息后，会跑来一边诉苦一边讨要抚养费。
樊合美改嫁的那户人家本来就有三个儿女，她嫁过去又给人家添了一个带把儿的，那户人家的男人是个本本分分的农家汉，还有一份木工的手艺，农闲时会帮人起房子打家具挣点钱，男人勤劳，樊合美其实也不差，养猪养鱼种果，只要是来钱的什么农家活都干，就算如此，生活过得还是捉襟见肘，没奈何，家里嗷嗷待哺的人太多。
樊合美过来攀附，姐姐一是要面子，害怕落个不孝的名声，造成以后求学评优之路的障碍，她那会就立志要公费留学，然后争取留在国外不回这个伤心之地了。二是为秦卿着想，觉得这种事当下解决，总比留个定时炸弹好，等哪天秦卿成家立业了冒出这么个娘来摘果子要他养老，扯着他孩子的手说是奶奶，宝宝乖叫声奶奶给糖吃，那才叫恶心！
他姐姐把奖金悉数给了樊合美，换来一纸由村里村长支书和宗族宗老作保签字的一次性买断赡养义务协议书，上头樊合美和他们姐弟的大名手印当然不可或缺。
双方偕大欢喜，都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姐姐秦琼一向聪慧，精于计算，不像秦卿，铁憨憨一个。
姐弟俩人生轨迹不同，渐渐疏离。秦卿确诊渐冻症后本来要告诉她一声，后来想想实在没必要，联系方式都没了，何苦自寻烦恼。
秦卿摸着石头磕磕碰碰淌过了人生第一道坎儿，错过了第二道坎儿，直接过渡到了第三道。生死间有大恐怖呀，还是因病走上了和父亲秦有道一样的老路，令他颇有命运不能违逆的无力感。他心态豁达，只是为此暗暗神伤了几天，就辞了跑腿送外卖的工作，租的房子也快到期，回老家等死吧，这操蛋的人生，好坏都划上了句号不是。
火车票都买好了，因为辞工没到发工资的时候，他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可这病呀，恶化速度太快，才确诊不到半月，他站都站不牢了，无奈之下拨通160急救电话。隔天，房东吴兴听说他生病住院的消息，将他整理好的箱子送了过来，又将他租房五年的房租和押金退给了他，还给他多结了半年的薪水，临走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说：“兄弟，我的兄弟，早叫你莫仗着底子好身体棒起早贪黑拿命换钱，在我那健身房考个教练证傍个小富婆多好！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有啥想吃的想做的跟哥说，哥尽力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