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马车上有郡主府的徽记，托这徽记的福，能少走几步，但到了内宫的门口就不得不下来了。赵令楚和吴梦芷下了马车，一个穿着淡绿色比甲的宫女迎上来，向着她们两人行礼。
“给两位姑娘请安。”她并不多说什么，起身引着两人踏进宫门，“内宫太大，路不好找。奴婢奉公主之命在此等候，给两位姑娘引路。”
吴梦芷这会儿端出了县主的派头来，挺直了背，两手交握在小腹前，微微翘了翘嘴角，说：
“有劳这位姑姑了。”
赵令楚落后吴梦芷半步，余光能感受到一旁有来往的宫人悄悄打量她，但她始终平视着前方。正在出神呢，突然感觉到一旁的吴梦芷把她往前头拉了一把，赵令楚转头，正对上吴梦芷瞪过来的一眼。她用不同于眼神的温柔语气说：
“你这样的出身，何须故意落我之后半步。”
赵令楚心里悚然一惊，梦芷还是太单纯了，她这样说，是想显示出两人关系亲密，也是不想宫里人看轻自己。但这话着实有些诛心，她赵令楚的出身？赵家两位老爷再能干，赵老太爷再受皇帝看重，赵家也只是个官宦人家，郡主府却是宗室，君臣之分。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又是一件麻烦事。赵令楚笑着说：
“县主说得是，臣女僭越了。”说罢往后直直退了一步。
吴梦芷睁圆了眼睛看着好友，赵令楚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这下仿佛明白过来了，一下闭上了嘴，只顾仪态优雅走路。一行人再也没人说话，直到四公主的寝宫出现在眼前，带路的宫女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她们说：
“孟姑姑就在前头等着二位姑娘，奴婢就先下去了。”说完也不等赵令楚二人反应，自己往一个甬道去了。
孟姑姑比先前那位宫女活泛得多，一见到吴梦芷便堆起了笑，恭敬地行礼，口称万福。吴梦芷也和颜悦色地托起她的手臂。
孟姑姑又看向赵令楚，笑着说：“这位便是赵姑娘吧，我们公主早就听说赵姑娘最是个有雅趣的秒人儿，可念着您好些日子了。”
这话说的，四公主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互相恐怕连脸都认不清楚，怎么像是魂牵梦萦起来了。赵令楚没有搭话，只抿着嘴笑。
进了殿里，四公主竟然不在，另有几位小姐带着贴身侍女坐着吃茶。吴梦芷问孟姑姑：
“怎么不见公主？”
孟姑姑解释说：“公主先前有些要紧事要办，诸位姑娘且先坐坐，奴婢这就去请公主。”
殿内除了赵令楚和吴梦芷外，还有三位姑娘。几人互相见了礼，穿着藤青曳罗靡子长裙的女子率先开口：
“几位姐姐怕是不认得我，我叫宋娥，前些日子才从徽州回京城。”她说话确实带着南方口音，近日从徽州来的，便是被升为谏议大夫的苏常清大人了。
赵令楚进门时，归德将军之女王昕昕正同苏娥相谈甚欢，这时便主动为几人引见。
“郑姐姐你方才是认识了。”王昕昕朝向吴梦芷，介绍道，“这是欣兰县主，与你同岁。”苏娥忙又福身：“县主。”
苏娥在江南长大，肌肤白皙无暇，吹弹可破，目光盈盈似含着一汪湖水，没由来的让人感到亲近。吴梦芷被美色所迷，摆手说道：“我生辰在三月，应是比你大一些，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苏娥粲然，颊边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王昕昕又转向赵令楚，对苏娥说：“这位是赵侍郎的次女，赵令楚，比你小一岁。”
赵令楚同她见礼，唤了一声：“苏姐姐。”
苏娥也从善如流回礼：“赵家妹妹。”
一通姐姐妹妹的互相吹捧之后，赵令楚转向坐在另一边未发一言的蓝衣女子身上。她穿着玉色叠纱襦裙，外罩着湖蓝偏襟长褙子，稳稳地端坐在一旁，并未主动攀谈。赵令楚进殿时，察觉到她曾向自己投来一眼，现在细细打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姑娘应当是出自太尉府，闺名叫做郑筠。她们年岁差得有些多，素日也没什么往来。王昕昕仿佛也有意冷落郑筠，态度过于明显，连苏娥都小心地来回打量两人。赵令楚与吴梦芷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不明所以。
四公主叫她们几个进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几人搭着话，一盏茶的时间后，听见外头一阵纷乱的脚步。四公主李姮昂着头踏进了大殿，后头一连串的跟着几位男子。赵令楚头皮一麻，一个四公主她尚且不想应付，东宫无主，这些个皇子，难道整日在宫中玩乐吗？真是不上进！
赵令楚心中气闷，面上还是只能带着恭敬的微笑俯身行礼，起身时才发现杨案和高经恒也在。赵令楚不自觉地往杨案的右臂投去一眼，杨案若有所觉地回望，两人视线相对时赵令楚才恍然想起，他受伤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看他与如今成王的情状，定远侯府应当是屈服于皇帝的淫威，接受了成为成王派的命运了。
她们几人倒还好，苏娥是第一回进宫，乍见这一堆人，难免有些局促。王昕昕这会儿也无暇看顾她了，看见成王进殿之后，回头狠狠瞪了郑筠一眼。一群人眼神官司不断，组局的李姮环顾大殿，笑道：
“这回可来齐了。走吧，赏花。”
晋王适时接话：“四妹前些日子缠着母妃把宫里最好的菊花运来你这儿，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姮抬着下巴轻哼一声，目光在几个赵令楚她们几个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在郑筠的脸上定住，慢悠悠地开口：“怎么好怠慢了各位，更何况，里头不定有我未来的皇嫂呢。”
在场的几位皇子中，也只有成王府里的正妃之位空闲了，难道皇帝终于定下了人选？赵令楚随着李姮的目光看了一眼郑筠，又看向成王。这下赵令楚终于明白王昕昕为何看郑筠不顺眼了，已故的成王妃正是王昕昕的姐姐，且为了这层关系，王家从前也想过让王昕昕再嫁成王。郑筠垂着眼睑仿若老僧入定，成王正和杨案说话，仿佛没听见李恒的话。
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李姮也觉得无趣，冷哼一声就抬脚往外走，一群人只好跟着她去洛园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