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洛园就在李姮大殿西边不远，占地不如御花园广，但风景十分秀美。先帝南巡回京后，时常回想起江南的景致，便命人在宫中修建了洛园。园中亭台楼阁，轩榭廊坊，样样具备。因为是按南方的形制而建，墙体高而薄，难以抵御北边的风沙，所以一年中修缮所用的人力与财力巨大。也正因为如此，洛园是十分稀罕的地方，一般只供皇室游玩。别说赵令楚，就连吴梦芷都是头一回来洛园，对于她们这些闺中女子，江南的景致从前只在画中见过，所以进了洛园，赵令楚对于被强邀进宫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了。
苏娥低低地轻呼了一声，对身旁的王昕昕感叹到：
“早就听闻宫中有一处小江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昕昕也来了兴致，问她：“当真？这儿真与南边风景相似？”
苏娥点头，嘴角一弯露出两个梨涡。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徽州呢！”她望向湖面上的一座石亭，眼睛一亮，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欣然，“杨案哥哥，你看那座湖心亭，与你家府上那座像不像？”
四下寂静无声，过了几息的时间，在这诡异的安静气氛里，杨案笑了一声，往湖中看了一眼，说：
“是挺像的。”
如果苏娥注意到了李姮不善的眼神，为了不惹恼这位出身高贵又脾气暴躁的小公主，这时候应该闭上嘴装木头。但很显然，她没有。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杨案的左手边，张嘴欲要再说什么，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你和杨世子认识？”
苏娥惊讶地看向李姮，无辜地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答道：“是，臣女老家便在徽州，与杨世子府上相邻。”
或许是因为她识趣地改变了对杨案的称呼，李姮只是哼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吴梦芷两眼放光，偷偷跟赵令楚咬耳朵，
“怎么以前没听说她对定远侯府这位有心思。”
赵令楚暗地抛了个白眼给好友，吴梦芷固然对京中才子佳人的消息了若指掌，但耳朵再长也伸不进内宫去，况且杨案才回京多久，哪有路子去探听他的风流韵事。赵令楚看了眼李姮纤瘦的背影，又看一眼杨案，在心里为她叹了口气。公主你可是晋王胞妹啊，这位俨然已经是成王的入幕之宾了，可不兴有心思。
李姮要带她们去的，是洛园中心的一片空地。来都来了，赵令楚也不去琢磨那么多了，一边走一边欣赏园中的花木。赵老太爷说宫中的菊花最为一绝，果然如此，也只有宫里能养得起各地进贡的习性各异的菊花了，千丝菊香气袭人，丝丝入扣；滁菊如汉白玉雕刻，飘若浮云。
“原来四姐是找我们锤丸，打马球岂不更好？”
走在前头的八皇子清亮的声音传过来，把赵令楚的注意力从花上拉了过去。空地上有凹、有凸、有峻、有仰，远处有六个窝，每个窝旁插了一支小旗作为标识。确实是锤丸的备置。
八皇子还未满十三岁，正是好玩乐的年纪。他嫌锤丸无趣，还在尝试说服李姮，
“我前些日子刚得了匹好马，咱们还是打马球吧！”
裕王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打趣他说：
“你这身板，不过是平日里下面的人为着哄你开心让着你，你还来劲了。若真比起来，恐怕连你四姐都比不过。”
八皇子气恼地拍下裕王的手，努力地挺直身体，然而还是连裕王的肩头都到不了，他耷拉着眉毛，没什么底气地说：
“四哥，你少看不起人，等明年春天马球赛，我一定赢你。”
这回李姮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指着他笑道：“那好，明年我与你同边，若拿不了第一，你可得赔我彩头。”
“我才没说第一，但我肯定能赢四哥。”八皇子扬起下巴，正好对上后头一双笑弯的杏眼。少女与他四目相对，没有像宫中的侍女一样慌张地低下头，而是对他眨了眨眼。
“她是谁啊？”
这一声询问让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赵令楚，李姮踱步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指弹了弹赵令楚垂在的颊边的赤金镶月白石耳坠。
“她是赵家三姑娘，吏部侍郎的女儿，赵老丞相的掌中宝，心头肉，连父皇想见她一面都难呢。八弟，今天算你运气好，平日是绝对没有这机会的。”
赵令楚汗颜，扯了扯嘴角，对李姮说：
“公主说笑了，陛下有令，臣女与祖父怎敢推诿。”
李姮挑眉，她只比赵令楚大一岁，但因着随了王贵妃，高挑纤瘦，所以身量比赵令楚高出不少。此时微微俯身平视赵令楚的眼睛，缓缓张口：
“哦？那中秋宫宴，你怎么没来？”见赵令楚一脸愣怔，看起来是真不知道她也在中秋宫宴的原本的赴宴名单上。李姮瞪了她一眼，
“居然连消息都不舍得让你知道，就把事儿挡了回去。不过我真想不明白，赵丞相什么也不给你说就带着你跑去鼎州，要是你心里愿意做我皇嫂，回头不得埋怨他吗。”
这下愣怔的不止赵令楚了，在场的除了另一位当事人成王和同样在王贵妃那里得知消息的晋王李宁渊，其余人都有些惊讶。郑筠看了赵令楚一眼，又皱着眉移开了目光。吴梦芷惊讶之余又在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没成，成王可比令楚大了整整十二岁，实在是不太相配。况且如今除了皇室，大多世家子都不会有妾室，以令楚的家室人品，想嫁个什么人不行，皇室对她们这种人还真没多大吸引力。
赵令楚罕见的些无言以对，祖父怎么不事先给自己说说这事儿，也好提前想想怎么应对。她悄悄看了一眼成王的表情，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松了口气假笑道：
“许是公主听错了，臣女不敢高攀成王殿下。”
李姮嗤笑一声，瞥了一眼成王，一旁的李宁渊朝她使了个眼色，提醒她不要忘了正事。李姮饶有兴致地点头，突然转了话题。
“算了，来人，把东西都拿上来，我们来比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