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无胄的骑士

天空飘着羽毛般的新雪，它们随着炽热的风从北方的海港而来。
事实上柏伦的冬天很少会下雪，就算有，也只是短暂的小雪。湿冷而泥泞的天气才是这儿的常客，像现在这样的大雪算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了。
高文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雪花转瞬即逝，像是薪火燃剩的灰烬。她终于发现，那并不是漫天的新雪，而是生物被烈火烧尽的余灰，数量庞大的甚至盖住了天穹。
她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变得有些难受，灰烬里也许有很多死去的士兵吧？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当孩子知道父亲已死的时候，他会不会仍固执的等在门前，希望那个男人还能如约出现，向他讲述军旅的事情。
高文轻轻唱诵起了挽歌，只是她唱的很不着调。她知道这是为死者而唱的乐曲，正像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高文的称号那样，她在父亲的葬礼中学会了这首挽歌。
她低头凝视着手上的银色面甲，想起了亚瑟的告诫与劝勉，他的夫人为她披上血红的大氅，唱诗班高歌着历代“高文”的丰功伟绩，修女们为她整理了妆容，一切都将准备就绪。
“我们该走了。”身后的副官盯着那张稚嫩而姣好的脸，虽然于心不忍，但最后还是催促着前进。
“亚瑟说今晚会死很多人，叔叔他是不是在骗我呢？”高文固执的站着不动。
“你不是很清楚么？”副官用手帕替女孩擦去手上的脏污，那是被揉搓成粉末的骨灰，“你向我保证过的，高文。”
接着是脸颊，再接着就是眼角，女孩流着泪，已经快干了，她总是这样哭来哭去的，实在拿她没办法。
娇滴滴的小姑娘才刚刚过了成人礼，明明亲口保证过一定会坚强，结果刚来到下城区就难过起来了，倒不是因为恐惧和那些无形的侵蚀，只是这女孩有点过于敏感。
“我知道”高文用力挤了挤泪。
“这才对，爱哭鼻子的女孩是会变丑的。”副官笑了笑。
“那你也要答应我。”高文盯着副官的眼，“一定不可以死。”
副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当然当然，我向你保证。”
说是保证，可是这种保证又有什么用呢？内阁让他去死，那么他就需要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他是这样，眼前的女孩是，贝德维尔也是，即便他们贵为骑士长。
骑士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啊，在圣言的洗礼下穿上甲胄，以忠诚跪在皇帝面前，这一生就已经注定为前进和荣耀而生，不断的前进，身后就是他的一切，绝无退路。
为了今夜他们已经准备的太久太久了，哪怕是曾经面对高卢帝国，他们也从未这样紧张胆颤过。敌人来自旧时代，它们磨牙吮血，以血液维系一切。
任何疏忽都将断送这眼下的一切，来自旧时代的阴云从未离开过。
狂风冲天而起，刺眼的光从云层中坠入大地，副官意识到了什么，他收回手帕，重新为女孩扣上了纽扣。
再去看时，女孩的眼已经毫无波澜可言了，她戴上了银制的面甲，将一切情感断绝在铁面之后。她的意志硬如钢铁，手里的铁剑冰冷如行刑的闸刀，从这一刻起，身后即是一切。
轰鸣的螺旋桨叶冲散了那些飞雪般的灰烬，漆黑的巨鲸悬停在二人附近，机械扭动落下紧封的舱门。站立笔直的红衣士兵夹道于艇舱之上，无形的压力令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高文在骑士们的注视下登上了她的“战马”。
这是一位无胄的女骑士长，她高贵而圣洁，正是这黑夜里唯一的光。所以高文全副武装，带着她的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