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想不想出趟远门？

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跟紫禁城里沾不到关系。
时间已经来到了天启五年，杨涟一击不中，魏忠贤经过长达近一年的布置和准备，在拥有了近乎万全的把握后，开始了他对东林党的全面清算。
正如很多政治事件一样，导火索只是一件很偶然的因素，东林党里的二五仔阮大铖为了讨好魏忠贤，弹劾了东林党里位卑权重的汪文言。
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魏忠贤指使大理丞徐大化弹劾杨涟、左光斗等人“党同伐异，招权纳贿“，诬陷杨涟、左光斗曾受辽东经略熊廷弼贿赂二万两。
可怜的熊蛮子，从被押解回京师下诏狱，数年的岁月里，始终成为了党争的焦点和牺牲品。
如今看来，魏忠贤是不打算给这位大明为数不多的能臣一条活路了。
且说，魏忠贤在基本料理了东林党的残余势力之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内廷。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信王和皇后都挺碍眼的。
这两个人对于魏忠贤来说，是紫禁城里唯二有可能影响到天启帝的非自己人，这对权势完全来自于天启帝的魏忠贤来说，无疑可以称得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感觉。杀是杀不了的，但是只考虑信王的话，把他赶出紫禁城，却不是什么难事。
理由也很多，而且都颇为有说服力。
比如，信王年纪渐长，到了该大婚的年岁了（明代虚岁16岁即可），总放在宫里不是回事啊。再比如，信王的王府已经距离修建好非常近了，要早点考虑搬出去的事情。
当然了，信王府到底修没修好，全在厂公一句话，只要他想要信王府修好了，那都不需要明天，今天信王府就能修好。他要是不想要信王府修好，再修个四五年都不成问题。
而如今，放眼庙堂再无敌手的魏忠贤，非常希望自己能独自把持皇帝，自然不想信王有事没事在皇帝身边晃悠。
于是，为了长久的让信王滚出皇帝的视野范围，魏忠贤的谋士们，给信王未来几年的生活和工作都安排满了。
是的，除了开府大婚，信王还被安排了一份新的任务。
“五弟，转头过了年，明年就十六岁（虚岁）了吧？”
乾清宫内，天启帝朱由校撸起袖子拿着锯条正在干木工活，大概是因为能用锯条干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精细的活，只是将模子大略切割出来，因此天启帝还有心情跟朱由检对话一下。
要是真到他聚精会神的关键时刻，别说说话，就是旁人呼吸都会影响到他。
这倒不是夸张之语，朱由检就见过，皇帝哥哥能在拇指大小的木芯上雕刻出一座微缩的乾清宫正殿来，是真的绝活，一丝一毫都差不得的。
大概...比之《核舟记》所言景象都差不离了吧。
所以魏忠贤就非常喜欢挑皇帝干活干的最认真，最起劲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无论他启奏什么，皇帝一般都是让他“快滚”、“自己看着办”。
“回皇兄的话。”朱由检干脆地答道：“明年过了二月初六的生日，便是十六岁了。”
“唔...”天启帝抬手擦了擦汗，长久以来颇似祖父万历皇帝的生活习惯（宅），让天启帝成为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虚弱青年。
严格地来说，这不怪他，朱由校本就是一个专注于木匠艺术的人，你不能指望一个如此具有天赋，且每天废寝忘食从事毕生热爱的艺术家，能热衷于往外头跑，或者是什么锻炼。
事实上，像是正德皇帝那样在宫里待不住的人，也不太可能爱上一干就要一整天的木匠活，活泼好动的人，是从事不来这种需要极其不好动的手艺的。
故此，天启帝在日复一日的起床、吃饭、干木匠活、吃饭、干木匠活、吃饭、睡觉的过程中，体型变得颇为圆润，也就不足为奇了。
唯独他的一双手，倒是跟胳膊完全是两个样子，强壮有力，且极其稳定。
“不知不觉，也就是一晃的事，五弟也大喽。”天启帝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扭头看了一眼他唯一在世的直系亲人，忽然叹了口气。“哎，老了，这才多久，腰就有点酸了，本想今天做个坯的。”
天启帝伸出手，自有几个宫女端着水盆皂角等物品，小心翼翼地将皇帝沾满了木屑的手清理干净。
天启帝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指着地上的木料，笑着对朱由检说道：“五弟，等你开府大婚的时候，朕估计就把这套桌椅造好了。”
见朱由检一怔，天启帝半是不舍半是释然地说道：“你的王府已经快建好了，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朕也不能总把你留在宫里，你总得有自己的生活。朕想送你些什么做礼物，可思来想去，送些珍玩，无论多贵重都体现不了朕的心意，就打算给你打一套桌椅，以后也能用的上。”
说罢，天启帝又从抽屉里翻了一张草稿纸出来，上面是用极细的炭笔绘制的草图，俨然是一副极气派的桌椅。
“五弟，你看这里。”天启帝笑呵呵地指向草图，朱由检亦随之凝神看去。“这里呢，能掀起来作画板，旁边还能放文房四宝和颜料，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画画吗？记得有一次，咱们还是在东宫住的时候，父皇喝醉了酒，把你心爱的画具都给砸坏了，那时候你哭的鼻涕眼泪到处都是，哈哈哈。”
朱由检面上全是羞怯的笑意，他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其实儿时的爱好，已经很多年未曾再触碰了。
亦或者说，朱由检无论和也不能将身前这位，处处为他着想的哥哥，跟那个为了绝对的权力，不惜将杨涟等正人君子置之死地的皇帝联系起来。
巨大的反差，让他的内心觉得荒诞无比，仿佛这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一样。
“不过呢。”天启帝收敛笑容，他认真地对朱由检问道：“在成家立业之前，你想不想出趟远门？趁着没开府大婚的时候，去看看外面的江山。朕怕你开府大婚以后，这一辈子就像朕一样，再也没机会远行了。”
“不知皇兄所言的远门，是去哪？”
“朝鲜，替朕代表大明册封李倧为新一任朝鲜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