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8
“天下男子，都是一般德行，没有一个好人……”曾经，听着扇裁月的讲述，原初饶有意味地反复这句话。
如今，再次与这个女子相逢，她已与当时那素面朝天，形容憔悴的模样判若两人——绘月坊的头牌花魁华妆艳饰，罗裙银篦，这才是名动京城花魁的风范。
然而，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中，依旧深藏着迷茫和寂寞。
“按理来讲，姑娘大约已经弥补了自己平生的懊悔之事。为何又说搞砸了，再次和他纠缠在一起？”原初微微一笑——依照丰富的经验，他已对这件事的走向猜到了些许。
花魁葱管似的手指绞着衣袖，垂下头来道，“当时，我已打定了主意，日后无论他如何风度翩翩，如何位高权重，如何百般纠缠，也不要对这个人动什么真心......所以当我重回过去，我想方设法推脱了一切可能和他结识的聚会......”
“没有他的助力，从此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女子，就这样冷清度日。从此，没有那些奉承的言语，没有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日子与我而言也是无碍，我便关起门来，自去过活，倒也乐得自在。我本不是那爱慕名利之人，那些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
“然而，京中有个纨绔子弟，有一日不知怎么瞧上了我，硬要我与他游湖作乐。我闭门不见，谎称出门在外。谁知他一眼便识破了，竟带了一群恶奴打上门来，硬将我扯了去，其间百般羞辱，不足为外人道。”
“我义正言辞地与他讲理，然而那纨绔恶少依仗父母的权势，在京中无所不为，可怜我无名无势，竟然无力反抗......”
说到这里，扇裁月的脸色变了，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嘴唇。
“而这个时候，或许当真是恰好，那个人竟又乘着辇轿路过，将我救了下来——就是那个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人。”
“那真是......事有凑巧了。”原初似乎微微一怔，尔后道。
“他官至龙图阁大学士，在京中享有盛名，路见不平前来干涉，只是寥寥几句淡淡的言语，那个恶少便灰溜溜地离去了。”
“他雇了暖轿送我回去，见我衣衫单薄破碎，还脱下大氅披在我身上。我原本是对他怨恨已极的，但那一刻......他对于深陷困境的我来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看起来那么强大，又那样温柔体贴，我终究还是心中一动。”
“原本我想要避开与他见面，但如今他成为了我的恩人，我又不好冷淡了他。谁知一来二去，我们竟又再度熟悉起来。”
“我......我知道我很愚蠢，好不容易重回过去改逆命运，又重蹈覆辙。可是那时，我心想他既然在危难之中救我，说不定从前是我误会了他，他其实是个正人君子。我又抵抗不过他的软语温存，因此......因此我又忍不住和他有了纠缠，这一开始，就再没法自拔了......”
说到这里，花魁扇裁月突然站了起来，整整衣衫头发，盈盈下拜，“原初公子，是我不好，没控制住自己又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好后悔......”
“我，我情愿将魂魄交予你，重新回到过去。这次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绝对不会。我知道自己再和他纠缠下去，陷在这温柔乡里，终究会把自己毁了的！”
“当真......你愿意付出灵魂为代价，再度重回过去？”这一次，面对这个少有地斩钉截铁请求用魂魄来交易的回头客，原初有些反常地一再询问，似想反复确认。
“是的，我想好了。”那个娇柔的女子轻轻合了下眼，睫羽微颤，终究睁眼望定原初，郑重点头。
“请取走我的魂魄，作为报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