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那天是把贾芸送到冷子兴的古董店里当伙计,贾芸年纪还小,还得历练一番,跟着冷子兴这种见多识广,能说会道,交际广阔的人精能学到不少东西。冷子兴对此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周瑞早已跟他说过贾珠敲打他的事,他这家古董店能开起来确实沾了贾家不少光,京城居不易,若没有背景的话,无论是官差还是街上那些青皮流氓的骚扰都不会少,背靠大树好乘凉,荣国府这块招牌至少现在还很有用。
冷子兴通过周瑞夫妇对贾家上下的重要人物都颇为了解,得知宁荣二府的现状,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居多,运筹谋划者无一,认为贾家宁荣二府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与其将来不知便宜了哪个,不如自己也利用这关系捞上一笔,他本来就善于交际,消息灵通,有心打听下得知府上不少管事的都做了这种事,如贾母身边的赖嬷嬷的两个儿子,赖大赖二利用职务之便,为贾家办事的时候,偷偷在外面为赖家积累了不少财货,诸如田产铺子之类的,如此一来,冷子兴自然也有样学样。
只是没想到,府里出了贾珠这样的人物,不仅他干的事被贾珠揭破,连赖大等人的事贾珠一清二楚,他之前也知道贾珠,以为他只是个醉心功名的读书人,没想到藏的挺深,竟是个冷面黑心书生。
塞贾芸来店里当伙计不过是小事一桩,自然不值得贾珠亲自前来,原本冷子兴以为贾珠是来要回那些从贾家贪墨的财物,他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没想到贾珠提都没提这事,还嘲讽他格局太小,为这些蝇头小利花费这么多心思,说的冷子兴脸色通红,尴尬至极。想到贾珠吩咐办的那一桩桩事需要的银子,冷子兴内心一阵肉疼,不过想到事成之后那白花花的银子哗哗地向他流来,还能因此攀上贾珠这种人物,脸上又满是向往之色。
荣国府,梦坡斋。
贾政自幼酷爱读书,原欲以科举出身,不料贾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太上皇体恤先臣,额外赐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升了工部员外郎。
贾政没能考取功名,内心自有一番遗憾,于是把希望寄托到长子贾珠身上,从小对他极为严格,花费了不少心血。好在贾珠还算争气,十四岁进学,已经是个秀才了,要知道学里太爷贾代儒如今还只是个老童生。
因为后天贾珠就要下场参加乡试了,贾政准备把贾珠叫到跟前亲自考校一番。
此时屋内除了贾珠父子,还有贾政的一群清客詹光,胡斯来等人。
贾政随机问了不少四书五经的内容,贾珠都一一从容应答下来,滴水不漏,贾政虽脸上不见喜色,但那不断捋着长须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等贾珠回答下来,那群清客见状纷纷恭维道:“世兄大才,想来中举和那探囊取物无异,揭榜之日要准备好赴那鹿鸣宴了。”
贾珠当然不会被这些人吹捧上头,虽然儒林外史这个时代还没出现,但前世范进中举的故事他还记得,别说他从进学到现在只有四年,从科举诞生至今,为了中举从少年考到白头也没中的大有人在,贾珠自然不会小觑了天下英才,这些围在贾政身边溜须拍马之人他迟早要赶出荣国府。
贾政间贾珠神色自然,无悲无喜,颇为满意地嘱咐道:“后日乡试你要尽全力以赴,切勿骄纵,虽然我们贾家不缺做官的途径,但正经科举出身的到底不同。”
贾珠恭敬回答道:“儿子明白。”
其实贾政发现这个长子在成亲之后性格变了不少,以前的贾珠有些像个小夫子,做事一板一眼,干什么都循规蹈矩,不增逾越半分。对家中弟妹除了日常问候,既谈不上生分但也说不上亲近,和宝玉是两个极端。这段时间则学会关心起姐妹们了,有时还陪她们玩闹一番,想来应该是成亲之后,人也成熟懂得责任了,这倒是好事。
离开梦坡斋后,贾珠往荣庆堂去,贾母和家中姐妹她们都在那里。
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明天贾珠就要出发去贡院了,所以来和贾母和家中姐妹等人告别。
荣庆堂内,贾宝玉和姐姐妹妹正玩的不亦乐乎,嬉笑声不断想起,身为大姐的元春像个小保姆似的跟在贾宝玉背后,时不时惊叫一声,坐在上方的贾母笑的乐不开怀,她最喜欢儿孙在膝下承欢的场景了。
身边有个细高丫鬟时不时帮老太太顺顺气,李纨作为孙媳妇也在一旁服侍着,王夫人现在管家忙的很不在这里,邢氏无儿无女也不爱往这种地方凑,贾琏现在不知道迷上了什么,整天和小厮待在书房,除了晨昏定省等闲不会见人。
当贾珠踏入荣庆堂的时候,已有丫鬟通报,众人也停止了嬉戏,元春已经是前世初中生的年纪了,懂事许多,见兄长来了亲切喊道:“珠哥哥你来了。”其余姐妹也纷纷笑着上前向贾珠问好,看着面前一张张明媚笑脸,贾珠心情也很好,抱起最小的惜春,开口道:“惜春妹妹有没有想珠哥哥。”惜春现在才四岁,听了贾珠的话,小脸蹦着认真道:“想,我最想珠哥哥了。”小丫头出生就没了娘,父亲又不管她,亲哥哥贾珍连儿子都不在乎,随意打骂,又怎么会在乎惜春这个妹妹呢,老太太虽养在跟前,但嫡出的都疼不过来,又何况是惜春这样血脉隔着这么远的,所以李纨和贾珠对惜春平日里多加关心,惜春自然就把这哥哥嫂嫂当成爹娘对待,极为依赖。
放下惜春后,贾珠又一个不落和妹妹们说了一番话,无论是木讷不善言辞的迎春妹妹,还是心思敏感的探春,探春这时已懂得嫡庶之别了,可贾珠对她和元春或者其他妹妹都是一视同仁,有什么好玩意都人人有份,没有因为她是庶出的就轻看了她,这让探春对贾珠这个兄长也亲近起来了。
贾宝玉这时正依偎在贾母怀里生闷气,这个亲哥哥一进来姐妹们都不和他玩了,全凑到他身边去了,他希望姐妹们都围着自己转。
贾珠和一旁的李纨相视一笑,随后对贾母恭敬说道:“老祖宗,我明天就要出发去贡院,参加乡试了,三天之后才能回来,特来和老祖宗辞别。”
贾母有三个嫡孙,最疼爱的就是衔玉出生的贾宝玉,老太太最是迷信,对这种祥瑞之事信的真真的,加上贾宝玉又是最像昔日国公爷的。然后下面才到贾珠和贾琏,但长孙贾珠毕竟比贾琏和东府同辈的贾珍要好很多,是个读书种子。尽管老太太对一个举人其实是看不太上的,毕竟她本人是侯府嫡女,丈夫又是国公爷,而且东府那个侄子贾敬还是个进士,虽然跑去修道了。
但孙子有上进之心她当然也是很高兴的,毕竟贾珠那房没有爵位继承,将来若能为官作宰也挺好。于是开口勉励了贾珠一番,然后对怀里的贾宝玉说道:“你哥哥是个读书种子,兴许你也是,将来要不也去参加科举,考个状元郎回来。”
贾宝玉本来就一肚子闷气,看到贾母要他学贾珠去参加科举,一下子爆发了,站起来怒道:“那些读书上进的人是禄蠹,说那些须眉浊物,我才不去读呢。”
然后贾宝玉就看到一道冷冰冰的眼神注视着他,反应过来后,脸色一阵青红,整个人站在那里冷汗直冒,眼珠子渐渐变成死鱼眼了,泪水无声流了下来。
以孝治天下的时代,若是贾政今天在此,听到贾宝玉这番话,少不了一顿好打。
其实贾珠作为长兄也可以教训一下宝玉,长兄为父嘛,这个时代长兄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若家中父辈逝去,长兄也要肩负起管教培养家中弟妹的责任,不过贾政还在,贾母又护着,贾珠也懒得理这些破事,只是眼神瞪了下而已。
周围的人听到贾宝玉这话,除了年纪小的妹妹们,其他明白意思的都变了脸色,李纨在旁脸色有点难看,贾宝玉这话将她一家大小都骂了。元春也读过书明白这意思,王夫人管家忙的很,平时基本都是她照顾宝玉的,听了这话也怒了呵斥道:‘“宝玉,你怎么说话的,还不向大哥赔礼道歉,不然等会我去告诉老爷,你免不了一顿好打。”
可惜贾宝玉现在入定了,听了这话也没反应。贾母此时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贾宝玉对读书科举反应这么大,连忙叫鸳鸯把贾宝玉拉到身前,随即又把这个宝贝孙子抱住,安慰道:“好好,不去读书就不去读书,快跟你哥哥陪个不是。”
说完又对贾珠说:“可不许将这番话告诉你父亲啊,你弟弟不懂事,年纪小说着玩的,其他人也不能说啊。”
贾珠还没机会开口,就被贾母的操作弄笑了,没好气道:“放心吧老祖宗,我不去跟父亲告状,话说我也是你亲孙子,怎么没见你也这么疼我。”
贾母闻言,也笑出了声,对身旁的鸳鸯和李纨说道:“你们看,我这个大孙子还吃起了他亲弟弟的醋。”
说完又对贾珠说:“你如今大了,不记得了,当初我就你一个孙子的时候,疼你比现在疼宝玉还厉害呢,说起来,当初国公爷就只你有福气见过,连琏儿也没能见国公爷一面,就更不用说宝玉他们了。”回忆起昔日往事,贾母一阵唏嘘,竟眼睛红了留下泪来,身旁的鸳鸯和李纨忙说话安慰着贾母。
贾珠看着这一幕有些无语,明明该生气的是我吧,怎么你们祖孙俩哭了起来。
深夜,贾珠院。
爷,最后一次了,你还要参加乡试呢。
没事,我身体好,再来一次,有三天不能见面呢。
嘤!
天上的明月好像也看见了什么羞人的画面,悄悄地染上了醉人的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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