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英语不好

再一次见到张玉，是在两天以后飞往上海的航班上。
经济舱几乎全是新人，其中还有两个是飞首航。所以乘务长把经验最丰富，但依旧很年轻的两位副乘务长派来了经济舱。登机的时候苏一杭被乘务长派去了机舱门口迎接客人。
“你好，欢迎登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颤抖。
她来这里好几个月了，第一次飞中国的航班，时隔几个月见到这么多“自己人”，心情难免激动，她都有点要哭出来了。而且说起来可笑，飞国内让她有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虽然，她这也不算什么“荣”归。
走到她面前的那位大哥本来走路低着头，机械式的把手上几张机票递给她，听见她这句普通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她。他们是几个人的小群体，一共五个人，衣着非常朴素，看上去像是在国外的务工人员。苏一杭检查了一下那几张机票上的日期、航班号、座位号，然后把机票还给带头那个人，告诉他们绕过（通向头等舱的）楼梯，他们的座位在机舱另一边。
他很有礼貌的向苏一杭说谢谢，领着其他人进去了。跟在后面的几个人一直在边走边打量苏一杭，没走多远其中一个人说：“现在的老外中国话说的可真好。”
“说啥呢，”那个带头大哥说：“不是老外，那姑娘是中国人。”苏一杭刚好听见了，正觉得还是这个大哥有眼力劲儿，又听见他补充了一句：“人家那是少数民族。”
苏一杭只有无奈苦笑，她无法每一次都跟人解释一遍自己是汉族人。
“叮咚”，机舱门提示屏显示有机上来电，她拿起身边空乘折叠椅上的有线电话。
“su，过来这里，我需要你的帮忙！”是副乘务长在另一个机舱门边打给她的。
客人陆续登机，有的放行李有的调换座位，把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对不起，借过一下！”“对不起！”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挤过去。
“这边有位女士好像不舒服。我听不懂她说什么。”副乘务长看见她过来松了口气。
一位阿姨坐在座位上揉着肚子，另外几个貌似是她朋友的阿姨在旁边陪着她，一脸着急。
“阿姨，你怎么了？”苏一杭问。
“你这个小姑娘会说中文啊，那太好啦。”
阿姨操着一口上海腔普通话：“我肚子不舒服，估计早上吃坏肚子了啊。我看这个小伙子长得太帅啦，就问他可不可以给我一杯热水的啦。我跟他说hot water hot water，他怎么听不懂英语的啊？”
苏一杭转头告诉“长得太帅”的澳大利亚副乘务长：
“她说你英语不好。”
副乘务长知道苏一杭在逗她，虽然他也想笑，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问问她到底哪里不舒服，你知道公司有规定的……”
公司的规定，航班飞行前如果客人有身体不适，乘务人员有权根据情况禁止客人飞这一趟航班，客人会被请下飞机，在地面接受治疗以后再搭乘后续航班。
“身体不适”的范围很广，严重腹泻也算。
“她说她早上吃坏了肚子。想喝热水”苏一杭只好老实告诉他。
“拉了几次？”
“她说三次。”说完苏一航又问了一句：“不算太严重吧？如果过会儿她再有不适，我们可以给她止泻药。”她不想把阿姨送下飞机接受治疗。阿姨看起来并不像听得懂英文的样子，留她一个人在机场她的同伴和国内家人会很担心吧。
“好吧，那你过会儿航班上注意随时观察。”副乘务长说，他走过去蹲在那位阿姨面前，笑着用英语告诉她：“女士，你会没事的，我去给你倒一杯热水。”说的时候还特意在最后面那个“hot water热水”上加了重音。
看见“长得太帅”的年轻男人对着自己笑，阿姨乐开了花。
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但“hot water”她听懂了。
“ok，ok，三扣油”她说。
中国航班很容易飞，这对ZY航空所有亚裔以及喜欢中国的非亚裔空乘来说是共识。至少中国乘客不会在你告诉他“抱歉，鸡肉已经没有了！”以后还会撇撇嘴角跟你说“但我就是想吃鸡肉”。更有甚者会因为这个原因要“跟你经理谈谈”，苏一杭有点搞不懂，他们是觉得跟经理谈完经理就可以给他们变出一份鸡肉？
每一次苏一杭在别的航班上遇到这类刁钻客人，都很想告诉他：“那好，你等等，飞机降落以后我马上给你杀只鸡来。”当然她只是想想而已，至少在她最后一个航班以前她都不敢这样做。她能做的只有用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对对方说：“您稍等，我去给您叫经理过来。”
后来她研究出一个更显得她“专业”的方法，就是附上一个小小的建议：“如果您真的特别喜欢吃鸡肉，您可以提前预定我们的低脂餐。我会让乘务长在您的个人信息里面做好备注，这样下次您再坐我们航班的时候，系统会提前自动帮您做好预定。”
这其实算是苏一杭的一个恶作剧，因为低脂餐，用张玉的话来说就是，所有健康的东西都不好吃。但客人无法因为“东西不好吃”这个理由投诉她，而且都说是低脂了，吃得少才能低脂。
“我喜欢飞中国航班，中国乘客都很有礼貌。”飞机降落以前坐在她旁边的头等舱同事跟她说。，随手给她拿了一瓶头等舱的矿泉水。
飞机上每个机舱门边都有一个空乘座位，用于应对紧急情况需要逃生时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员给乘客开门。因为A380的乘客比较多，出于服务需要增加了一批空乘人员，所以在原本空乘座位旁边还配备了一个多出来的A座位。比如此刻，头等舱空乘的一个A座位在楼下经济舱。
“你好像飞了很多次中国了？”苏一杭想起飞航班以前查这个航班信息时，看头等舱同事个人资料下面显示他飞了三十几次上海了，他不说中文，所以中国航班不可能是系统自动安排，他应该是自己申请或者用其他航班和别人交换来的。不知道他在公司呆了多少年，看他员工号应该是很多年前入职的员工了。即使这样，公司那么多目的地，能飞一个目的地三十多次的非本国人也不多。
“对，我前男友是个明星。”那个头等舱同事突然面露羞涩，回答了苏一杭的问题。
前男友？听到这个词，苏一杭即刻明白过来他喜欢的是男人。
“谁啊？”她打开矿泉水来喝，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能和一个小空乘，还是外国人约会的也不会是什么大明星。
“xx”他说。
“噗~~”苏一杭差点被水呛到。
她记得自己以前在一些八卦杂志上看过别人怀疑那个明星的性取向，当时并没有当真，现在这算是有人证了吗？但她还是狐疑的看了那个同事一眼，这同事也没有很帅啊，对方是大明星，看上他什么？
“你不信？”苏一杭一脸古怪的表情让头等舱同事觉得受到了伤害。“我过会儿在去酒店的巴士上给你看我们的亲密合照。”
于是在去酒店的巴士上，苏一杭再一次差点被水呛到。
她决定以后听八卦的时候再也不喝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