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首还坐着一个年在四旬的文人,三络长须,面目清癯,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大明举人样式的青袍,足踏粉底毡靴。不时抚摸自己的长须,一副胸有珠玑的样子,不时含笑看向各人。
此人就是军师牛金星。
在牛金星对面,同样坐着一个文人打扮的人,年在二十许,面如冠玉,头发整齐用发巾束在脑后,也身着大明举人的青袍巾服。他微笑坐着,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似乎一见就让人如沐春风。
此人便为李岩,传其父为故尚书李精白,杞县举人,曾出米千石救济饥民,民间称其为“李公子”。他与兄长李侔投归李自成后。李自成如获至宝,立时委以重用。
李岩也不负所望,助李自成严肃军纪,编立一系列歌谣,提出“均田免粮”等口号,使闯军迅速发展壮大。
此时李岩微笑坐着,在众多粗鄙的流寇中有若一汪清泉。他加入闯军,也是因为对大明朝廷失望,希望得遇明主,实现自己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恢复先王之道的理念。
事实李岩也是一个谦谦君子,与人和善,与闯军各大小将领都合得来。此时他主要负责饥民的赈济事宜,在受到赈济的穷苦百姓中颇有声望。
不过对李岩,李自成却另有重用的打算,因为他看出李岩此人能文以武的才能。确实,历史李岩受封中营副将军,岳候,仅次于刘宗敏。闯军中以军功为尊,不可否认他的军事才能,武断地视之为文弱书生。
济济一堂的闯军将领坐着,交谈中满是秦地口音,言谈军务时,主要都是各闯将之间商议。
对李自成来说,他虽对牛金星等人重视,不过他们纸谈兵似的兵法谋略,他并不以为意,论起打仗,他多年血战而来的本能经验,可比这些夸夸其谈的文人强多了。
他用牛金星,主要是出于管理后勤,制定规章制度,收揽人心,招贤纳士等方面考虑。
对宋献策也是如此,这个以算命占卦为业的江湖术士,在加入闯营后,并没有在军事提过什么卓越的见识。他的军事才能,甚至并比不自己麾下高一功,刘芳亮,张鼐,田见秀,袁宗第诸将。
不过这个身不满三尺的跛子,精通六壬奇门遁法,还有图谶数学诸能,特别在封建迷信极有一套。一见面,就袖出一数:“十八孩儿,当主神器。”
李自成当时就大喜,这意思是李氏当兴,膺天命,自己有帝王之相。
似乎中国几千年,一代雄主诞生时,总会有什么祥瑞谶语,那是霸业的前兆,——除了明太祖坚决认为自己就是乞丐出身,余者人等,都是深信不疑,李自成当然如此。
谶语出后,李自成更认定自己天眷顾,天命神授,以后将无往不胜。事实也证明如此,每次宋献策占卜预测胜负时,自己军队总是攻城略地无往而不利。
宋献策因此成为李自成非常依重的军师,时时带在身边征询意见,信之如神。
而李岩兄弟认为自己初来乍到,不好对闯军事务指手划脚,沉默为主,所以此时这些文人在军事作用不大。
此时发言的是闯将袁宗第,因为前次以五百骑兵打败官军两万人,收编了投降的明军后就丢弃了济源回到了洛阳。
“城外明军两万多人,携带火炮很多,有百门以,依我们细作的刺探,这支明军就是前次击败我们的安国军。”
袁宗第继续道:“城池这么坚固,明军的火炮也强,硬攻城池,我们怕是很难守住……”
堂内沉默了一会,这支明军的火铳火炮实在是太厉害了。
李自成也是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老袁你将与安国军打仗的过程,与各位兄弟好好说说。”
袁宗第道:“是,闯王。”
袁宗第道:“各位兄弟,他们的轻骑兵很厉害,还可以在马放铳,刘宗敏兄弟就是败在了骑兵手。其次他们的步兵也是非同小可,我们军队被打得很惨。他们的鸟铳非常厉害,百步就很有杀伤力,大风的天气可以作战,也不会炸膛,很少哑火,我们的弓箭,根本不如他们的鸟铳。”
“兄弟们打得惨,流了很多血,他们的鸟铳兵训练有素,铳火不断,我义军却根本攻不进去。他们的鸟铳在一百五十步就可以打死人,打得也很准……”
李来哼不知觉将双掌用力在大腿拍着,从嘴中挤出一句:“驴球子,是硬茬子。”
众人心中闪过一道阴影,那支官兵颇为难缠,与闯军在河南各地打的望风而逃的官兵完全不同。
袁宗第继续道:“他们使用了一种火炮,应该可以打到两里远。我数万义军大阵,活生生被他们火炮打到溃散。士卒们到处逃散,他们几千骑兵追来,马力出众,便是我马队许多兄弟,都难逃他们骑卒的追杀。”
郝摇旗嘀咕一声:“这些官兵太赖皮,用炮轰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当面一刀一枪的干仗,俺老郝肯定不怕他们。”
李自成对着牛金星问道:“军师,你可以破敌之策?”
牛金星沉思片刻道:“洛阳城有好几门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打三到五斤的炮子,可以打一里多。还有八门红夷大炮,可以集中起来对风城外的明军。”
李自成的手指在旁边桌轻敲,他说道:“这高一鸣有一些厉害的鸟铳和火炮,其实倒不足为虑,现在我们有了准备,着紧一些,接下来的仗。肯定不会像五龙镇那样。”
往日遇到这样硬挺的官兵。闯军还有办法,就是避强击弱,避开就是,游荡到别的州县城池去。不过现在打洛阳己经是骑虎难下,难道只能与王斗硬耗?
这样的硬碰硬,闯军可没有遇过,那些炮灰饥兵还好,李自成等人最怕的就是折损自己的老营与马队,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不过除了动用自己骨干力量,还能动用什么兵力?虽说算饥民。闯军现在有三十万人,不过那些多是没打过仗,没训练过的饥民,真正拿得出手的兵很少。他们打得过高一鸣的兵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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