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偶遇

又是好大的一场雪。天空落下来的雪片仿佛都抱起团来，迎面砸来，让人顿时看不清前路。许向威出了家门，人才走到巷子口，再回头就发现家门口他的脚印已经被掩埋的干干净净。
握紧了放在衣兜里的报名表，许向威来不及感慨太多，抬脚一步步向着王家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在脑海里演练王家看到报名表后的各种反应，自己又应该如何争取这各种反应。想着这个，他又在心底忍不住的好奇，王月明这些天都在干些什么？她又为了他绝食了吗？而王家可曾因为他这么多天的沉默而后悔过……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就看到了王月明的身影。
她还是穿着之前他见过的那件大花袄，本来应该是包在头的粉色的围巾，这会儿已经滑落下来了大半，露出了她梳的整整齐齐的两根麻花小辫儿。她手带着一双蓝色的老旧的棉手套，一手牵着她大哥王阳泽家的大儿子，一手费力的将一个盆夹在胸前。
王阳泽家的老大，王小超，如今也有六七岁了，跟在姑姑身边，很有几分老成持重的小心翼翼。不过，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的确是要带几分小心。前段时间的大雪才化了一半，雪水在雪底下都结成了冰，要是不小心踩中了，真的是站都站不住。
正这么想着，牵着孩子走在前面的王月明，身影就忽然晃了一下。许向威吓的连忙向前紧走了两步，然后耳朵里就传来王小超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埋怨声。
“姑，我亲姑，您倒是小心着点儿啊！”
王月明却没有被埋怨责怪的懊恼，甚至许向威还听到她哈哈的笑了。显然她那一滑，很可能就是为了逗弄孩子。
“明子？”他忍不住的叫了她一声儿。
听到他的声音，王月明显然一愣。等转头发现真的是他的时候，她的脸不但没有惊喜，还有一丝丝的迟疑。
“是，威子哥啊，”她说，“你这是要去哪儿？”
许向威心说，这是去你家的方向啊，我还能去哪儿？
看到他的表情，王月明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再来自己家，是他当兵的事儿终于有了准信儿了？王月明还以为，自己会很期盼这消息，但真看到眼前这人来报信儿，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么在乎了。
“什么时候走啊？确定去哪儿了吗？”
这反应，可和许向威心中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他心里不由就咯噔了一下？怎么回事儿？是谁对王月明说了什么吗？他原本也并非王月明不可的，可意识到王月明可能放弃了他，他顿时就有些不甘。凭什么呢？是她先向他表白的，才遇到点儿挫折而已，她就不能再坚持一下？
心里难过，许向威面倒是越发的镇定从容了。
“师傅在家吗？我，我有事想要和他老人家商量。”
他紧紧的盯着王月明脸的表情，希望从她的脸看出高兴来。他想，他说的那么的明确了，她一定能听出来，他是为了争取他们俩的婚事而来。
可王月明注定让他失望了。而许向威也不知道，他让王月明有多么的失望。
许向威说的没错儿，两人之间从来都是王月明在主动。就连婚事，都是在她的催促之下，他才向家里提了。当许家说拿不出十块钱彩礼的时候，她甚至不懂事的和她爹闹，绝食，还放肆的和她爹说给他打欠条。这样的混账话出口，气得她爹浑身发抖，她哥怕她再说出什么混账话，将她拉出了房门。
他本来是想给她一巴掌的，但后来，到底没舍得。那一巴掌，落在了他自己的脸。
但再气，爹还是掰碎了揉烂了的给她解释了向许家要彩礼背后的意图。明白了爹的良苦用心，她只盼着许向威能对她多用点儿心思。可是他呢，因为十块钱的彩礼，好长一段时间对她避而不见；这一次，爹的确是在给他施压，但同时，何尝不是一种考验？可许向威又是怎么做的？他再次躲起来了。
王月明觉得，或许她爹说得对，许向威根本不在乎她，他只是顺水推舟的接受了她这个傻姑娘。
“我爹倒是在家，”王月明道，“不过，你也知道，前两次你们闹的都有些不太愉快。他，可能不会太想见你。”
许向威张了张嘴，想说这一次他真的是带着态度来的，但张开了嘴，又有些不太确定这态度王家到底会怎么看。看看王月明那胳膊夹在胸前的小盆，许向威发现，那里面正放着两块豆腐。
“家里要做白菜炖豆腐吗？”他有些艰难的转移话题。
这招可真不高明，王月明心底说不清有多失望。顺着他的意思，她也低头看了一眼盆里的豆腐。家里并不是要做白菜炖豆腐，而是王全胜入冬后接下来的活计，终于都忙完了。工钱也顺利结回来了。她娘和她大嫂就想着炸点儿素丸子庆祝庆祝。王月明出门的时候，她嫂子从地窖里挑出来好大一堆萝卜，她娘也将粉条泡了，正忙着切葱。
不过这话，王月明忽然不是很想和许向威说了。明明，以前她看到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这些日常。
见她低着头没说话，许向威还想说什么，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的王小超不干了。
他推着王月明的腰催促，“姑姑，咱们快走吧，奶奶、还有俺娘肯定在咱家等急了。”
王小超算是许向威看着长大的，可能是因为这孩子是王家的长孙，平常王全胜对他的教导很是看重。这段时间，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平常一向亲近的威叔为啥不来他家了，但却很清楚，家里不高兴的氛围都是因为他。
他爹说，威叔没担当；他娘也说，威叔不是良人。虽然，他还不明白担当和良人到底是个啥，但想来这些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好在，自从次威叔从他家走后，他姑没再闹。现在又看到他和王月明纠缠，王小超心底有点儿小小的不高兴。
但王小超可以耍小孩子脾气，王月明却不行。看看脸色已经开始有些挂不住的许向威，她到底没忍住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一起走吧，”转身向前走了一步，王月明又忍不住说，“威子哥，咱俩之间的事儿，以前是我不懂事儿了，你别多想。今天要是我爹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也请你别放在心。”
这话说的客气，却好似一柄重锤砸在许向威的心。
“什么意思？”
他都不知道自己脸是什么表情了。难过吗？难过的；愤怒吗？愤怒的；可更多的，是恐慌。慌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反应才好。
“明子，你是要反悔吗？”
见他如此，王月明索性停了脚步，认真的看向他，“威子哥，你我之间，是我反悔吗？你这么多天人也不见，消息也没有，我以为，是你已经反悔了。”
“我没有！”许向威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我在想办法。”
“想办法？”王月明已经有些不信他这样的话了，不过，她还是问道，“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许向威咽了一口唾沫，伸手从兜里拿出了那张被他攥了一路的报名表，“明子，咱们一块儿去应聘当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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