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我不是神，难道在您眼里我长的很像神吗”石栋庆拨开讨嫌的枝条，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您真是一个伟大的天才，竟然能够想到将自己的七尺之躯藏匿在这里，如果不是我观察细致周到，真不知道我要在这片荒原上还要溜达多久。”这家伙居然一进来就满是牢骚，似乎他是专门来向林远志抱怨的。
“原来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林远志此时并没有什么功夫来搭理这个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家伙。
“我就是这么东看看、西转转，没事掀起一块石头，再不就是扒开一片草丛，要不能怎么办呢，可怜我一个体面的水手长在枯枝烂叶里、在杂草灌木中费劲心神的寻找另一个体面的家伙。而这个体面的人总算还有些良知，知道在树丛外面挂上一些记号，以便他的朋友好找到他。真是亏了他细腻的心思。”
“你，胡……说！”正欲反驳的林远志在看到这个精明的家伙拎出的那块布条后声音慢慢的压低了下去，那布条的花纹和颜色都毋庸置疑的在证明着他这位同窗所说的每一个字的真实性。
“你要说什么，声音太小，最后几个字听得不是很清楚。让我们来看看我们尊敬的翻译官大人是把衣服上的哪一块扯了下来挂在了外边的灌木丛上的。不是这里，也不是这里，我真的很难在您这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找寻这块布料的出处，林远志大人。”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打量着林大人的周身上下，似乎这真的是一个很严肃的，需要尽快解决的大问题。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我们的林大人，刚刚做好准备带领大家走出困境的林远志林大人，被什么事情所困扰，毫无目的的信步闲游到了这里，在毫无防备下被这些可恶的尖锐树枝刮下了一块布条，而他自己还全然不知。林大人您能告诉我哪一种猜想是正确的，符合半个时辰前的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抑或者您早已准备了更为合理的解释！”这个得意的小人拎着布条在林远志面前晃来晃去，等待着林大人的答复。
“我不是你们的首领，我也根本不配做你们的首领!”林远志无精打采的回了一句。
看到林远志如此反应的石栋庆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一把抓住林远志的袖口，大声的斥责：“这就是我们大家予以厚望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汉子吗？到了今天这个田地，你也想像谭辛义那样回到危机四伏的海岸，去等待着别人的救援吗?学校里那个即使受尽屈辱也会坚持下来的海边小子哪里去了。只是这些挫折和失败就让你开始质疑、徘徊、彷徨，在上天赋予你精致的面孔上流露出失败者才会有的无助表情。”
“是，我是开始怀疑、手足无措了，哪又能怎么样！因为我的选择和坚持，大家饱受风雨凄苦，如今还衣衫褴褛的在毫无遮蔽的草原上餐风露宿、衣食无着。你能想象到当戴仁给叶佳治疗脚伤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疼的晕过去时，我的自责和痛苦吗？他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仅仅是因为我……是我把他带了出来，走上了这样一条崎岖艰险的旅途。如果只是在海滩上……只是在海滩，他们又怎么会经历这些苦难，而在那天上午，提出这条建议的那个混蛋就是我。”林远志突然开始爆发，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在他的脸上流淌，他声嘶力竭的数落着自己的罪状和不堪，他仿佛化身为一个正义的天使在审判另一个林远志的滔天罪行，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手脚不受控制的在石栋庆眼前挥舞，但这些都没有他的声音来的那么有震撼力，这个可怜的家伙企图用高亢有力的嗓门来证实自己的观点，但他似乎用忘了他叫石栋庆。
“还有呢，应该不止是这些！”石栋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当然还有，那就是你！还记得那天池塘边，你被那头野牛追逐，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兼同窗徘徊在生死边缘，当看到牛角几乎要刺进你的身体时，你知道我有多么恐惧吗！我是多么害怕血液从你身体涌出时的景象，事后，我试图去想象那可怕的一幕，但我真的做不到。我发现自己居然是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胆小鬼。因为我从内心里就不想失去一个像你这样的兄弟！在学院里，没有同伴的那些日子让我孤单害怕，但是你来到了我的身边，一起玩耍，一起捉虫，没有门第之分的成为朋友，你知道我那时有多么开心吗！那一天起，我又开始能够嗅到花香，聆听到鸟鸣，灰暗的人生瞬间有了绚丽的色彩。那时起，你就是我一生之友！如果那天因为我的选择，而导致你有什么闪失，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说道这里，林远志几乎不能自已，晕眩开始慢慢的控制他的头脑，他仿佛站在轻柔的棉花上随手都有倒下的可能性，他依旧在小声呢喃着什么。但石栋庆已听不见他这位同窗好友此后说的任何一个字，这段话里有太多需要他咀嚼的东西，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篇震耳欲聋的宣言。
“那么作为你的一生之友，现在我还要给你加上一条罪状，在我来之前戴仁已经当众宣布佘凌昏迷了，他正带着石朱他们积极施救治，也许……！”
“你说什么！”林远志打断了他的话，这条消息犹如新年里爆炸的礼花彻底摧毁了林远志的心神，这个勇武刚强的小伙子再也控制不住早已摇晃的身体，瘫倒在了地上。冰冷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即使心口那一丁点火热也在悄然熄灭，他呆呆的看着前方，瞳孔里却再也映射不出色彩和景物，张开嘴吧用力的肆意掠取着周围的空气，但被恐惧用力挤压的胸口却依旧得不到任何滋养，他开始流泪，那些豆大的泪水爬满他的脸庞，覆盖了他变形的脸。
“一条人命呀，一条宝贵的人命呀！我都做了什么，是我杀了他。没错，就是这双手将佘凌送进了魔鬼的怀抱，如果那时，我能早一些提示他或者更早发现那里的危险！不，他们一定很得意能够获得这样如花的生命和精致的灵魂。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接待过这样高雅的贵宾。”林远志用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突然将这双手放在满是污泥的水塘里用尽的揉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刷自己的罪恶。
“没错就是你，就是这双罪恶的手”石栋庆及时的阻止了林远志恐怖的自虐行为，他将这双手紧紧拉住，让它再也不能从自己的眼前消失。“这双手用木棍在沙地为我们描绘了美好的未来，蛊惑我们走上了这条充满荆棘和危险的道路。还有你的嘴，它巧言令色打动了我们脆弱的心灵，让我们唯你马首是瞻，亦步亦趋的跟随你来到这里。”说道这里，石栋庆看了一眼失神的林远志。
“但也恰恰是你，教会了我们要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能随波浮沉，放任自流！如果我们待在沙滩那里，我们也许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等待救援，但我们将失去作为一个人的自豪。我们永远都看不见那些沿途美好的风景；我们将永远品尝不到那些只生长在这个奇妙小岛上的美味佳肴；而我们也许有可能永远都到不了理想的家园。不是任何地方都能成为家，舒适、安宁并不代表家的全部，只有内心认可的地方才是家的所在，它也许无处不在，但也并非无处不在。找寻我们心中的家，才是我们这次出来的意义。而那片表面风平浪静、风景优美的海滩绝对不是我们心中理想的家。林远志，你懂吗，你这个混蛋！”紧握的手越发用力，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插入林远志的手心，鲜血开始慢慢的渗出，但却没有任何痛感。
“当我们准备随遇而安时，是你给了我们重新振作的勇气，是你给了我们创造美好生活的动力，我们也许是在一个荒岛上远离原来的一切，但我们渴望你说的那种生活，即使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我们的双手、学识、智慧会让我们重新拥有这一切的一切。为了这一切，我们不怕困难和艰险！而你没有权利自责和徘徊，并且自私的将这样的梦想和希望从我们身边夺走！”
“可是，我确实害了佘凌呀，那可是活生生的性命呀！”
“这个吗，请原谅我稍微做了一些夸张性的处理。佘凌目前确实晕倒了，但他只是得了风寒而已，我没告诉你吗！我们大家都会一起努力的，我对戴先生有信心。你忘了那次倭人在海上攻击‘靖海’号时的事吗，叶佳都被锋利的倭刀砍成了重伤，还不是硬被你和戴先生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想想那时的你俩居然还敢给兰大人立下军令状，真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想的。”
“那你刚才……！”
“刚才我的话被你打断了，看你说的起劲，我觉得这时候不应该打断你的演讲，看不出来含蓄的你演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很有做首领的天赋！只是配合你演出的我可是费尽了心力、伤透了脑筋。我说你瞅啥瞅呀，没见过帅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