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随着石朱小天使在戴大人的调理下逐渐恢复红润的面色，众人悬着的心慢慢回到了原处。但在送来祝福的人群中总会有一两个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些风凉话。比如无所事事的雷公，就是这样一个顶讨厌的家伙，只要他一说话便会令人反感，在船上就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许他还会有几个好朋友，更重要的是他的话总会有意无意的拉扯出别人的“小秘密”，如此一来，一些本来无关紧要的事也许会传到谭捕快的耳朵里，而这位捕快是船上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要知道即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让他嗅出邪恶的味道，牵扯出天大的罪，而涉及的可怜鬼就要倒大霉了。所以罗望经常会称呼雷公“竖起毒尾的蝎子”，真是再形象不过了。
此时这只毒蝎挺着顶大的肚子从人群挤了出来，急切的阐述自己对这件事的见解：“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我们可爱的石朱小兄弟终于又醒过来了，我真是为他感到开心，同时也为我自己感到开心，要知道我们已经有两个可怜的人需要用担架抬着走了，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可真羡慕他们这样的，至少不用自己走路！”
即使这尖酸刻薄的话也还是有人随声附和的，那边文颉不就激动的跳了出来“可不是吗，瞧这一上午的时间，我抬得手臂都快举不起来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而实际上他只是从今天早上才从罗望上手接过了这项差事，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甩给下一个人了。“有的人只会说说好话，指挥别人做事，自己却从来不干！真是让人羡慕，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没有读书的命啊！”
“文大少爷，这话我觉得你这话就错了。那是读不读书的问题吗！不，您需要的是一个个义父干爹什么的。只不过，依我看这辈子您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话到此处，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在说谁。他们睁大了眼睛盯着林远志林大人，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应对这两个家伙的挑衅，是屈服退让还是迎头痛击。当然他们中的许多人赌定林大人会不言不语的悄悄离去，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软蛋。
但事实上林远志再也不是书院里那个只会抖蟋蟀的大男孩，也不再是“靖海号”上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翻译官。也许他曾经面对未知的前路有过犹豫，也曾因为挫折而打过退堂鼓，但那天小树林里与石栋庆的谈心，也许自己并不成熟，也许直到现在还有些胆小，但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如今的他已不再迟疑和退缩，坚信自己要引导大家走的是一条充满希望和光明的路，只有不断鼓励大家克服困难、坚持下去，才能救出萨米尔的朋友们，和大家一起重新回到船队中驶回到那个只属于他们的美丽国度。
此时的他信心满满！
“你叫雷公、你叫文颉，对吗？我认识你们俩，如果我没有记错，巴里木那湾海战时，正好轮到你们两个人值更，而正是由于你们两个的玩忽职守，吃酒贪杯，致使我军大舰在停泊港口倭人以小船抵近偷袭时毫无防备，多少兄弟在睡梦中魂断异国，他们甚至连拔刀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倘若那次桅杆上的你们能够及时发现海面上移动的倭人小船，也许伤亡不会那么惨烈！我说的是也不是。”林远志厉声质问道，愤怒的他犹如一头咆哮的狮子，他永远都忘不了巴里木那湾，忘不了那位大哥！
巴里木那湾，所有“靖海”号船员的痛，那一天，狡猾阴险的敌人趁着夜色袭击了海湾里的舰队，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担任警戒的“靖海”号！没有人能够形容那天战况的惨烈，只知道燃烧的海船映红了巴里木那湾的一切，当他们赶到那里时，海面上漂浮着敌人的断臂残肢，而许多曾经的同袍手足永远也无法登上那片近在咫尺的海岸，昂首站立在自己的战舰甲板之上。他们曾经是父亲、丈夫、儿子，无论幸福与否，快乐与否，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但在巴里木那湾，属于他们的一切戛然而止！“靖海”号船监大人挥手制止了对于伤亡人员数字的统计，而让他们想尽办法登记清楚这些战死兄弟的名字，即使只是一个绰号。因为他们曾经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笼统的数字代替不了他们。当那些新上船的水手来到海湾，协助大家一起打扫战场时，他们中的许多人流下了平生的第一滴眼泪。看吧，有的老兵到死也紧紧掐着敌人的脖子不肯放手，有的老兵用佩刀捅穿了自己和敌人的身体，而有些老兵则抱着敌人一同跳进了大海。面对敌人无耻的偷袭，他们是挺着男子汉的胸膛迎面而上。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背后有伤。这些战死的老兵无疑用生命的最后时光为他们上了一堂最生动的新兵课：战争绝对不是过家家，有刀剑的地方就会有杀戮。
而也是在这一天，林远志得到了一柄战刀，看着这柄鲜血淋漓的战刀，他明白自己的大哥已经再也不能和自己去厨房一同品尝大厨特制的美味了。自己刚上船的那一段时间，自己的文弱让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这个见习翻译官，但是大哥没有，他每天都会教自己练功，从最初的扎马步开始，直到自己小有所成。一天，他如往常来到厨房，只不过这次多了一柄战刀，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但刀盘上的污渍证明这是一口百战磨炼的好刀，林远志看上了这把刀。他的小心思没有逃过大哥的眼睛，他说总会有一天这把刀会属于你，因为这样的刀很配你这样豪爽英勇的汉子，但他从来不知道当这句诺言成为应验之时，他将永远都见不到这位大哥！终于，在巴里木那湾，他知道除了海水，原来自己的泪水也是咸的，而且带着一些苦涩！
“你们应该知道擅离职守导致舰队出现重大损失，即使斩了你们也绝不为过。但是最后，船监大人还是留了你们两人一命，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林远志渐渐将自己从痛苦的记忆中抽回，继续说到。
两个人哑口无言，但他们清楚林大人说的都是实情，那天晚上他们的所作所为按照军法够得上千刀万剐了，而自己事后却安然无恙，如果不是今天林大人将此事重提了出来，他们几乎已经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因为，你们也是英雄！”林大人的话让两个人惊讶的嘴都合不上，这是他们的幻听吗！英雄，这似乎是距离他们很遥远的一个词！